医务室

医务室里，霍道夫鼻梁上架着薄边的方框眼镜，一张天生有些刻薄的脸带着功利，手指敲击键盘，正在制作学校要求上交的表格，眼神淡漠。

“嘭”，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重重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张起灵怀里抱着沉默的吴邪，轻柔着把人放在床上的动作，跟刚刚踹门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霍道夫头也不回，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嘴里习惯性问出一句：

霍道夫哪儿不舒服。

看起来这门被踹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为了应急，提供给病人的床被摆在距离门口较近的位置，床头有一个底部带滑轮的架子，上面挂了张蓝色的帘子，是拿来遮在床前给病人提供休息空间的。

帘子的对面是一个大些的空间，那是校医经常活动的场所，药和仪器什么的都在那，而霍道夫正在他办公的桌前工作，背对着病床。

吴邪坐在床边，低头不语，十指捏着床沿边的白色床单，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张起灵只看了这样的吴邪三秒，便转身走进医务室的里层，径直路过工作中的霍道夫，往架子上的医疗箱走去。

霍道夫听见声响，只分出点余光瞥了眼那边，不再过问。

张起灵拿了箱子出来，驾轻就熟拿出棉签跟药，放到床边。吴邪现在心里挺复杂，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许久不见的张起灵，是高兴得钻入那久违的怀抱……还是生气地质问不回家的原因？

思索间突然感觉自己的脚一凉，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低头定睛一看，是张起灵单膝蹲在床边，将他的鞋脱了，露出已经肿得有些严重的脚踝——是刚刚跳高时不小心崴的。

白皙的脚踝上多出了这么一抹青色，不禁让人皱眉。

吴邪见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的人，此时已经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条件反射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薄唇轻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修长的手还握着他的小腿，让他有些不自然。他轻微动了下，想让那人松开，而且想到隔着一张帘子的另一边还有别人在，就觉得有些赧然。

不料他刚一动作，抓着脚的那只手立马加大了力度。若非亲眼见过张起灵的非人体质，他毫不怀疑，就自己这瘦得不堪盈握的脚踝，能被他一把捏碎！

张起灵轻声低喝：

张起灵别动！

吴邪顿住，任张起灵把自己受伤的脚放在他膝盖上。单手扭开了药瓶的盖子，倒了些药在盖子里，用棉签沾了沾便开始涂抹。

药一沾上脚踝时是凉的，吴邪轻轻颤了一下。张起灵有所察觉，握着小腿的手动了动，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似是安慰。

没过多久，涂了药的部分开始像点了火般，热辣非凡，应该是起了药效的。

不知怎的，吴邪看着低头认真的张起灵，渐渐感觉身体上的温度升了起来，脸上应也是起了层殷色……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往眼眶边聚起，堆了一层又一层，好像只要他一眨眼，就会掉下去。

被帘子遮住的对面发出纸页的摩擦声，霍道夫收拾起资料要去上交了。他转身才想起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别人，于是拿起资料走到帘子边，手指轻轻勾起一点布料，淡漠的往里面扫了一眼，确定没什么事便带着资料离开了。

只是出门后在心里冷嘲热讽：

霍道夫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没用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察觉到霍道夫靠近时，吴邪偏过头去不再看张起灵。这一动，连带着眼眶边积压已久的水花，一下就从脸上划过，温热的水珠打在他腿上，浅蓝色的校服布料出现一滴深色。

张起灵似有察觉，刚好收拾好手里的事，抬眼就见少年紧抿着唇，羽睫上尚有湿润之气，脸上的水痕说明了一切。

来医务室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张起灵想着吴邪的伤，至于吴邪在想什么……应当想了很多吧。

僵硬的气氛一直维持到现在……

小朋友终于有情绪了。

张起灵吴邪……

张起灵手撑在床沿边，俯身，墨色黑发和浅淡的栗色拉近了距离。吴邪还偏着脸不去看他，猝不及防感觉到脸上的温湿——他的泪被吃了，不知怎的想起了老家的西藏獚……

抬手推某人越发靠过来的胸膛，愣是半点作用也无，活像疯狂的麦咭里的某一关卡——推不动的墙。

他只得一边躲着自他下巴往上的小鸡啄米，一边哑声道：

吴邪……你走开。

已经压不住的哭腔让少年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那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心底的委屈。

听得人心里疼。

吴邪从开始就不停往后挪，终于感觉到后背靠上了一堵冷硬的墙，退无可退。

张起灵小心翼翼着，怕碰到吴邪受伤的脚踝，慢慢捉住他做着小动作的手，握在手心。他把它放在心口，古井一样平静的眼中，已满是波痕，望进那一湖澄澈的西湖水。

他近乎温柔地说：

张起灵我回来了。

吴邪颤抖的身体猛地一顿，忘了反抗，忘了一直纠结心头的愁闷，任他收拢紧实的双臂，一点点抚慰，一点点触碰，一点点补偿几日来欠下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