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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恨晚

山河令:白衣如故

既然与他再次相见,这番盘问是躲不过去,白衣便与他相对而坐。

叶白衣虽然把人留下,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从哪问起,他盯着白衣的眉眼,描摹他如今的容貌,良久,才叹息一声说道:叶白衣“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白衣“好与不好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白衣有些躲闪的避开他的目光,冷冷淡淡的说。

叶白衣自然看出了他的抗拒,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说道:叶白衣“你与秦怀章那徒弟……”

白衣“您不都看出来了吗?我自愿的,本来没打算告诉他。”

白衣只是扯了扯嘴角,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就说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叶白衣对这样软硬不吃的他有点手足无措,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他勉强压下火爆脾气,深吸一气才说:叶白衣“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反正又拒绝不了,难道不是吗?

白衣挽起窄袖,把手伸到叶白衣眼前。

叶白衣切着他的脉,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最后气的抬手抽了他手心一把,突然被打,白衣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叶白衣“你旧伤沉疴多年,还敢这么作死,是不要命了吗,别秦怀章那徒弟还没死,你先神魂俱灭了!”

这臭小子也真是作的一手好死!叶白衣气的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

白衣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知肚明,无所谓的说:白衣“我是生是死不重要,您也没必要为我费心,只是子舒的伤,叶叔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叶白衣“为了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赔上性命,值得嘛!”

叶白衣嚯然起身,撑着桌子大声呵道,恨不得敲开这小子的脑壳看看他里面到底塞进了多少浆糊!

白衣不惧于他突如其来的爆脾气,抬头直视他的双眼,无所畏惧地说:白衣“当年不是您将我转手他人,不顾我是否情愿就趁我神识闭关,诓骗秦怀章与我订下主仆契的吗?既然如此,我为四季山庄鞠躬尽瘁,为庄主死而后已,就该是分内之事,何况我欠怀章良多,又愧对子舒多年,也该有今日一报。”

叶白衣撑着桌子的手颤了颤,那火气就似被戳破的皮球般泄了个一干二净,他颓然地跌回座位,搓了搓脸才喃喃解释着:叶白衣“当年你与那小畜生闹翻,我虽不明缘由,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兄弟阋墙,长明山孤冷,我与秦怀章他师父是至交,那小子傻是傻了点儿却难得是个好的,就想着将你送回人间沾沾烟火气,也好改改你那又犟又硬的臭脾气,我是……”

白衣却没有心情听他再解释下去了,他吐出一口长气,冷笑着说:白衣“叶叔,托您的福,我早就不是长明山您座下与容炫较劲的孩子了,当年之事我不怨您,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怨您,这么多年我也放下了。您此番下山,若是为了容炫之事,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他的仇我会替他报,当年围杀他的人都被我杀了,他的尸首我也妥善安置,葬于白鹿镇郊,爹爹墓旁,我不欠他什么。若是为了其他事,那与我无甚关系,至于我之生死也不劳您费心了。”

说不怨怼是假,说放下了也是假的,当年被弃之事始终是白衣心中的一根刺,一道疤,让他耿耿于怀,归根究底是他不配与其亲传爱徒相提并论。

白衣本以为岁月可以冲淡这一切,但叶白衣的突然出现却打破了他故作的坦然和释怀。

白衣起身,准备离开,他怕再呆下去,会对叶白衣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

看着那离去的颀长背影,叶白衣有些恍惚,当年任性倔强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却再也不是他膝下任性倔强的孩子了,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叶白衣“你…真要跟秦怀章那个徒弟同生共死了吗?”

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他最担忧的事。

白衣迈步的脚一顿,也没有回头,只如刚才那般清清冷冷的说:白衣“您若有其他的办法,让子舒好好活下去,那我便陪他多活个三五十年,若不能,那就合该我们生死同命了。”

叶白衣“你就不能与他解了那生死契嘛?”

叶白衣攥紧了拳头。

白衣“不能,那是我欠他的,欠四季山庄的,这几十年藏头露尾的活着,我也累了,就算只有这二三载,能如真正的人一般坦坦荡荡的来人间走一趟,神死道消……也值了。”

说完他便抬步离去,只留给叶白衣一道愈行愈远的背影。

这个雨夜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恍惚震惊的不止有被抛下的叶白衣,还有那个注视着凭栏远望的颀长身影踌躇不敢上前的温客行。

温客行“你还有……多长时间?”

良久,温客行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周子舒“两三年总还是有的。”

本来就不该抱有希望的,难道不是吗?周子舒对自己的生死已经坦然面对了。

温客行“阿絮……”

周子舒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想怎么劝他听叶白衣的安排,多活两年,所以率先一步说道:周子舒“老温,这种蠢话别人说得,你说不得。”

温客行垂下双眸,踟蹰着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他真的一时难以接受他的阿絮……只有不到三年的寿数。

温客行“周子舒!”

你能不能活下去,多活两年也好啊,温客行的眼角都红了,声音颤抖。

周子舒“若废了这身武功,我还是我吗?既然不是了,何必活着。”

这一身武学是他走过十多年的倚仗,是证明周子舒是周子舒,而不是个废人的最后念想。

温客行不太能理解他这种宁愿只活三年。也不愿废去一身武艺的执着,在他看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下去,才能有希望不是吗?

温客行“可是你首先得活下来呀,你活下来了,天下之大,我总有办法恢复你的武功的!”

他激动地揽住周子舒的双肩,他想让他活下去!

周子舒却笑得坦然无畏。

周子舒“宁可肆意妄为的活10天,也不违逆本心的活10年。”

他的骄傲不允许为了苟且偷生而成为一个废人。

周子舒“还好,时间还够多,够我们把天下的精酿品尝几轮了!走!”

周子舒不想再拘泥于这些无可解的问题了,他想拉着温客行一起去喝酒,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但却被温客行一把甩开。

温客行“我明白!我自然比谁都明白,我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温客行突如其来的无力伤感将他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改变不了周子舒的想法,就像改变不了他自己的命运一样,无能为力……

温客行“我小的时候常常因为贪玩不练武功,和父母赌气,我父母总是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等长大了想再练武功便晚了,我便回嘴说等长大了再想掏鸟蛋打弹珠,可也晚了呀,原来我这一生,来来回回,还是不合时宜……”

温客行的眼圈红了,声音抖了,人也颓唐了,那心丧若死,怨天尤人的样子比周子舒这个命不久矣的人还要绝望无助。

温客行“想玩的时候玩不成,想练功的时候没人教,想要的东西要不起,想留的人……来不及。”

温客行“幸好……幸好……”

我还没有特别喜欢你。

也许他们的相识相见就是一场不合时宜,周子舒当温客行是自己生命的归途,与他结伴同游,诗酒江湖,想为自己的人生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不留任何遗憾的潇洒离去。

而周子舒于温客行而言,却才是人生真正旅途的开始,挣扎在黑暗中,生死徘徊多年,这才看到一点光亮,那光却告诉他自己要消散了,自己不能陪他很久。

比绝望更绝望的是……明明见到了曙光,明明天要亮了,他却要走了……

周子舒却听不得他这自怨自艾的话语,情绪激动的大声吼道:周子舒“温客行,你有完没完?!是老子要死了!是老子倥偬一生,一事无成,活成了个笑话!你做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给谁看?”

周子舒“老子拼了老命想要赎出这副自由身,如果连你都特么都要劝我不如苟延残喘的多活两年,那我白认识你了!!!”

他以为温客行能理解他,但他以为的却只是他以为的。

温客行都不敢看周子舒愤然离去的背影,其实他才是活成笑话的那个。

他任由瓢泼大雨砸在他的身上,只是木呆呆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吹奏着他与他相见时的那阙箫曲,水痕沿着他的下颚滴滴滑落,不知是他的泪还是天上的雨,连顾湘大哭着跑来寻他,他都无动于衷。

顾湘“主人,主人!你怎么了!”

顾湘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家主人如此怆然的神情,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手足无措,只能撑着伞替他挡挡那倾盆而下的暴雨。

温客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顾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含含糊糊的说着:顾湘“主人,主人你怎么啦,罗姨的别院被五湖盟突袭了,好多姐妹都死了,罗姨打不过他们被抓了,你快醒醒告诉我怎么办啊?主人!”

温客行却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那目光空洞无神,让顾湘都害怕。

温客行“你哭什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替我哭啊!”

说着说着他竟然笑了,笑得凄楚惨然。

顾湘是真的急了,大声哭喊着:顾湘“主人!我的话你听见没有啊?主人!!!”

温客行始终无动于衷,他只是撑起身子站起来,让那凄风苦雨砸在他身上,脸上 砸进他的心里。

温客行“阿湘,他就要死了…他活不长了…我眼看机关算尽,大仇将报,天就快要亮了,可他却要死了,早知如此……我跟着他做什么?!”

顾湘“谁?谁要死了?……”

顾湘看着他怆然的神情,喃喃着说:顾湘“周絮?”

温客行“凉雨知秋,青梧老死,一宿苦寒欺薄衾,世事蹉跎,死生契阔,相见恨晚……叹!奈!何!”

温客行一把摔断了他心爱的玉箫,将顾湘焦急的哭喊抛在身后,不想在这伤心地多留一时半刻,踩着围栏,狼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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