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阿北

小鱼：

我从未停止过爱你。

我本不会容忍自己说出这句话。

我懦弱到以爱为耻，却又虚伪到以恨的名义招摇撞骗。

总有人问我，恨过吗？

当然。我对你的恨，从不掩饰。

你是我年少时候的一缕光，那么明媚，那么耀眼，那么五彩斑斓。我抓住你的那一刻，就不想再放开。

可你却逃走了。你走了，留给我的是猝不及防的黑暗。

我不为有罪者开脱。夜半时分，扪心自问，我没有办法说我的遭遇与你毫无干系，可是，我父母的死，皆与你无关。

你只知道我恨过你，可你从来不知道，我恨你，不是因为为你失去皇子的身份，是因为你决绝地离开，即使明知道那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当我被拒于冰冷的宫墙之外，当我彻底失去自己在这个世上仅剩的至亲，我以为，我至少还有你。

我知道，胆小可怜的小鱼还在小木屋里等着我，我以为，我是你的依靠。

我擦干了眼泪，整理好衣袍，推开门，却仅剩无边的黑暗。

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觉自己像跌进了万丈深渊。那种感觉，天晕地眩，我努力摸索，却抓不住一个支撑。

我多想抓住你，我只想抓住你。

原来，你才是我的依靠，失去你，我就失去了一切。

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失去你，我必须找到你。

我动用了仅剩的可怜的人脉，找了许多地方，才知道，原来你是明东壑布在我身边的一枚棋子。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可笑。

我也曾想过，你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你不会想要害我的，等你回来，我会问问清楚，只要你说你没有骗我，我就信。

可你为什么，就偏偏不再出现呢？

五年的时间，我缄口不提关于你的一切。我也想，就假装你从没出现过，我也从没撕心裂肺地爱过，我自始至终都是伶仃一人的明北山，这样想，我会好受许多。

于我而言，孑然一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并非从来如此，可又似乎当真从来如此。

与其说我在骗别人，不如说是在骗自己。可是我又能骗自己多久？我始终知道，我在等你回来，等你的一个解释。

胡与游，只要你肯回来，我永远都为你保留一个解释的机会。

后来你终于回来了。

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于饮昨就是胡与游。尽管你们有不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脾性。但是你们有闪着同样光芒的同样眸子。或许你自己都不会发现，你看我的时候，眼睛中总是带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情愫。

我也时常很想问你，饮昨，饮昨，你这一生，到底有什么撼天动地的过往昨昔值得佐以小酌？它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可我不敢问。

如若真的与我有关，我该怎么面对？那个我日盼夜盼的人，她以那样一种身份，站在那样一个位置出现在我面前。

如若于饮昨真的是胡与游，那明北山这五年来的所有幻想、所有借口，就这么不攻自破。我怕自己再次跌入深渊。

那日我在河边试探你，你的答案，既让我失落，又让我感到一丝侥幸。

所以当青一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我当真不知如何自处。

我是那么欣喜，又是那么愤怒。

胡与游，你怎么能、怎么敢、又怎么会还是跟明东壑在一起？

那一刻，我愤怒到咬牙切齿。

我伤了你，却还是吻了你。

我以为，我放你走，从此就两不相干。但上天却恩赐我一段好时光，让你在我身边留了下来。

我每天都告诉自己，你是明东壑的人，要离你远一些。

可我无法自控，我一看到你就想靠近，我明知自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幻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试探你的心意。

如果那个夜晚，你真的说出了你爱我，不用千千万万句，只要一句，我就会毫不犹豫把你留在我身边，即便我知道，那会又一次地面对疾风骤雨，但这一次，我只想牢牢地把你留在身边，我不会再像曾经那样傻，傻到连保护自己爱的人的能力都没有，我想留住你，明东壑能给你的一切，我都要给你。

在爱面前，恨和愤怒都是那么渺小，我甚至一不注意就会忽略。

但你还是走了，你走的时候，紧紧依偎在明东壑的怀抱。

我终还是伶仃一人。

那一刻我不得不相信，你的心，没有一刻为我停留。

是我咎由自取，五年前的剜心之痛，我又一次经历。终于这次，我不敢再对你抱有任何期待，我对你的冷漠，不是因为不想靠近，而是因为，我不敢靠近。

我只能恨你，像恨明东壑一样恨你。

我承认，靠近秋合的目的是不单纯的。我既不想让她打扰你的幸福，又想利用她夺取皇位。

我曾想，王府那一别，就当我们今生真正的告别了，从此我们就是天涯陌路人，各自守着身边人，走着不一样的路，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即便相见，也当作不见。

可是那天青一把先皇的遗照递到了我的面前，他说那是你给我的，我便明白了一切。

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抢亲，我要把你夺回来，再也不分开。

那天去皇宫的路，似乎特别漫长，我想了许多，比如关于大司农府遇到的黑衣女子，比如李凡恩收到的来路不明的慰问信，比如京郊河边一大片一大片的万方草，比如你一次次恰到好处的出现……

我恨自己的迟钝和愚昧，你用这种方式陪了我五年，你搭上自己性命助我成大业，我却始终现在过往的糊涂账中，是非不明。

当你被胡易飞困住，我的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悬而未决的恐惧，我告诉自己，只要能找到你，我就再也再也不要放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与你在一起。

救起你的那一刻，我甚至连我们的成亲大典都想好了。

我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只可惜我错以为来日方长。

原来，爱会让人糊涂，但从不骗人。

如果我能早一点明白，是不是会有另一种结局。

我们终究还是天各一方，我仍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却只能以这种方式聊以自慰。

小鱼，我也不会再去找你，唯有这一腔英勇，偏执地不肯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