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福等了大半天，终于看到于饮昨出来，忙迎了上去，却发现她换了一身衣服，不解问道：“姑娘这怎么就进去半天，衣服却换了一身？陛下赏的雪缎呢？”

“没什么，不小心弄湿了，走吧。”

“湿了？姑娘如此娇贵那身衣服，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是啊，都怪我不小心。”于饮昨看起来像是真的累了，回答得有气无力的。

“姑娘也不用难受，陛下待您好，以后准还有更好的赏赐。”

于饮昨不答，招呼阿福来扶她上车，“走吧。”

待于饮昨上了马车，阿福便要驾马离开，却发现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他跳下马来查看，一没留神，差点撞上从宫门出来的另一辆马车，还好那车夫眼疾手快，调转马头躲开了。

那车夫想来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了马，先是问车上人：“王爷可还好？”

车内是低沉干净的声音：“无碍，怎么了？”

“突然冲出个人，差点给撞了。”

“去看看，人可有事？”

阿福看着那车甚是朴素，可是既在别宫门口，想也不是普通人家，怕惹了麻烦，忙跑过去道歉。

于饮昨也感觉到不对劲儿，下车查看，恰好那车的主人掀了帘子同阿福讲话，露出半张脸，正是明北山，她先是一怔，随即上前去赔不是。

“见过川王，车夫莽撞，冲撞了殿下，还望恕罪。”

“饮昨姑娘，方才多有冒犯，姑娘可还好？”

“牢殿下挂心，奴家无事。”

“是小人的错。”阿福忙道歉。

“阿福，刚才是怎么了？”于饮昨声音中带了几分责备。

“姑娘，咱们的马车坏了。”

“马车坏了？”

“是啊，来的路上石板路有几处坑陷，可能是把轮子颠坏了，我正查看，这没留意，冲撞了大人。”

“对，我们来的时候也颠了几下。”明东壑的车夫也说道。

“说来也怪了，城里的石板路那是前年刚修的呀，怎么这就坏了？”阿福疑惑。

“既然马车坏了，不如饮昨姑娘就上本王的车吧。”

“不必了，我让阿福再修一修。”于饮昨忙推辞。

“姑娘今日本就累了，何况这车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修好的，姑娘就不要推辞了。”

“这……”于饮昨还在犹豫。

“姑娘如此见外，难道还要本王下车相迎？”明北山眉毛轻挑。

于饮昨不好再说什么，便应了：“那……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多谢王爷，”阿福也忙致谢，又对于饮昨道：“姑娘先行回去，我先找人把车修好，晚些回去。”

“好。”

于饮昨上了明北山的车，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两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了独处，她没来由地感到不自在，蜷缩在最角落上，一句话也不说。

明北山见状，把盖在自己腿上的披风扯起递给了她，“看来饮昨姑娘是累了。”

于饮昨没有接，“不用……”

明北山却没有收回手，“要我帮你披上？”

于饮昨这才接过来，“多谢川王。”

明北山又问：“坐我的车，姑娘就这么害怕?”

“害怕？奴家感激王爷，何来害怕之说？”

明北山看了看于饮昨的手指，“今天我将姑娘从水下救起的时候就看到了，姑娘的拇指指甲上有道凹痕，而从刚才上了车到现在，姑娘的食指一直在抠拇指的指甲。”

“我……”于饮昨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动作，这个抠手的习惯一直改不掉，她指甲又软，所以大多数时候拇指指甲上总是有一个小缺口。

“实不相瞒，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也跟姑娘一样，一紧张就抠指甲，拇指指甲一直都有痕，说了她很多次，总也不改。”

是啊，他真的说了她很多次，有时候她抠得重了，会不小心抠到肉，明北山心疼，总不让她抠，有段时间为了改掉她这个毛病，一见她抠就打手，可还是没用，到现在也没改。

想起以前的事，于饮昨又觉苦涩，“这个习惯，确实不好改。”

明北山轻笑，问：“姑娘竟不好奇，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于饮昨被问住，只好搪塞道：“川王殿下英俊神武，想来也多红颜知己，奴家不觉得怪。”

明北山轻笑，“那姑娘可真是神机妙算，我都没说她是个女的，你就猜到了是红颜知己。”

“我……我不过是说笑的。”

“原来如此，本王也觉得，以饮昨姑娘方才在池边的谋划，不该是个连说几句话都漏洞百出的人。”

于饮昨闻言心里愣了一下，她早该猜到，明北山不会单纯好心载自己，他定是另有意图，她只好继续装糊涂：“奴家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我方才下水救你时就发现了，姑娘水性不差的。饮昨姑娘先是故意不跪激怒皇后，后又找好位置佯装被打入水中，可谓是周密严谨的一出好戏啊。”

明北山是个聪明人，多说无益，饮昨不再争辩什么，便没再回话。

明北山轻笑，“姑娘也不必紧张，本王不会去为难一个弱女子，只是，还是要好心提醒一句，今日只是挨了几个巴掌，湿了一身衣裳，且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陛下身边的女人可不是小白兔，她们一个个可都是长有爪牙的，姑娘聪明归聪明，但是不择手段的时候，记得多看看身后路，免得有一天，真的掉下去，那可就不像今天这么容易起得来了。”

他这话说得认真，倒真像是好意规劝，于饮昨不明他意图和在，只是应：“多谢殿下提醒，奴记下了。”

明北山却又笑了，道：“说起来也是本王多管闲事，姑娘机关算尽，想来也不会大意轻敌。”

“听殿下这么说，奴家倒是很好奇，在殿下心里，奴是个什么人？”

明北山看了看她，道：“自然是……女人。”

于饮昨笑着点了点头，问：“那川王殿下，似乎很了解女人？”

“姑娘说笑了，都道女人心，海底针，本王不过一介莽夫，又极少与女人打交道，又岂会了解女人的心思。”

“川王才是说笑了，这京中谁人不知，殿下一表人才，武艺高强，多少贵女都巴巴地等您瞧上自己一眼。”

明北山听到这里，转头看了她一眼，挑眉笑问：“既是如此，那姑娘今日坐在本王的车上，可感到荣幸？”

于饮昨万万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顿时慌了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她只觉得自己被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脸一下子便烧了起来，她不敢再看他，忙将脸转向一边，结结巴巴道：“荣幸……自然是荣幸至极。”

明北山本只是随口一问，他以为，这样一个披着好看的皮囊四处蛊惑人心的女人，该是见惯了男人的贪婪，也听惯了轻浮的浪语，自己这一问，于她自掀不起任何波澜，却不料她竟忽然羞涩起来，很是出人意料，同时他也意识道，自己对一个不相熟的女子开这样的玩笑，委实轻浮。

他解释道：“本王说笑的，是本王太唐突，姑娘不要见怪。”

于饮昨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车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好在没过多少时候，车子就驶入了闲云巷。

“巷子窄，行车不便，奴在这里下车就好。”

“无妨，本王也算是替陛下送人，可不能有任何差池，须得见亲眼见姑娘进了家门才放心。”

月上枝头，满歌在门口等着，见来的不是自家的车，迟迟不敢向前，直到看见于饮昨被明北山扶下车来，这才上前相迎。

“有劳殿下了，殿下要不喝口茶再走？”

“不了，天色已不早，姑娘早些休息。”说着他挥挥手，上了车子。

满歌接了于饮昨回房，阿福尚未归来。

满歌一边伺候着于饮昨梳洗，一边听她讲白天的见闻和发生的事情。

满歌听得津津有味，末了，熄灭蜡烛前，她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于饮昨，笑道：“是不是到底是宫里的酒香？姑娘今日经历了这么多，精神确是格外得好。”

“啊？”于饮昨这才发现，自打回来，她确实一直笑个不停，一想到方才与明北山同乘一车，她便忍不住又要笑开来，她没好气地催促道：“别胡说，快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