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回了自己的小楼,坐在梳妆镜前略施粉黛,原本已是绝世的容貌此时更是倾国倾城。
抬手退去罩衫与真丝的睡袍,穿上手工精心缝制的内衣,拿起梳妆台上一只三指宽,二指厚的金镯,轻轻抚摸上面点缀的各色宝石,小心的套在左手的手碗之上。
丫鬟帮着换了一套瘦身窄袖的鹅黄襦裙,一席粉白色的罩肩,镶着珍珠金线的对襟,由一个象牙做的的扣子扣在胸前。
“泪融残粉花钿重,乍试夹衫金缕缝。”少女对着镜子无头无尾的念了一句诗,对着身旁侍候的丫头说道:“瑾儿,你随我走。”
“小姐,您这便出门了?”又是那个郑婆子出言。
“本姑娘要去哪里,用得着你管得?不知是在哪家宅子中做过事,如此缺了管教,竟敢对主子颐指气使!”少女面带怒容,眼睛撇着这婆子:“来人!给这婆子捆起来关进柴房,等我回来处置!”
房中立刻有身形强壮的丫头解下腰带,将这婆子捆了结实推搡着离了小楼,其他丫鬟见得小姐突然发了火,连忙散开,各自找了事做。
少女带着瑾儿来到宅子角门,门房见小姐过来便立刻迎了上来,向少女问道:“小姐可要出门,需要小的给您准备车驾?”
少女说道:“不必了麻烦,我只是出去走走。”
言罢,门房不在言语,恭首送少女出了宅门,瑾儿在少女身后半步不离的紧紧跟着,这丫头平日里就是嘴皮伶俐,叽喳不消,路上郁闷,便与自家小姐说起了话:“小姐,您似乎不喜欢那个郑婆婆。”
“你怎么看出来的?”少女仍在前面走着。
“小姐平时对待我们这些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从来没有冷眉相对的时候,今日对那个郑婆婆为何突然就变了。”
“你与弥婆婆在一起相处许久,她家里事情你可了解?”
“弥婆婆从未说起,奴婢也从未问过。”
少女停下脚步,笑着说道:“弥婆婆从未婚配,那里来的小姑子?”
“啊!这么说那个郑婆婆定是有鬼?我这就去告诉大哥,把那人抓起来。”
少女一指头戳在瑾儿额头:“你呀,一天到晚就知道舞弄枪棒,就不能跟你家阿姐学学,遇到事情多动动脑子。早间的时候我便让你家阿姐去办这件事情了,恐怕此时,你哥早就将事情经过调查清楚了。”
“您不是让阿姐去账房支银子吗……啊!我知道了,小姐一定是跟阿姐约定了什么暗号吧!”
“咱们府中哪里有过私房?我让嫣儿去支取银两,那丫头心思七巧玲珑,自可会意房中有了变故,我又特意点明了弥婆婆家中,你爹自然回去调查那弥婆婆家中是否有了变故,若是真的有事,我捆了她也是不想让她传了消息出去,若不是,事后放她出来赔个不是便好了”
“这……小姐果然是聪慧过人,奴婢不得不佩服得紧。”
“我这可不是高明,只能说你阿姐的遇事思维敏捷,可以在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之中发现蛛丝马迹。若是你家阿姐不在身边,我就直接叫你拿人了,还需如此转弯抹角?不过这你着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这个你家阿姐可真比不了。”
“我爹说我与阿姐出生之时,她便把我的才气都拿了去,只留下了毛手毛脚给我。”
“世间之人没有两个完全相同,即便是一卵双生,也只是相貌相同,只是你们姐妹相差的有些大罢了,平时你跟嫣儿多学学便是。”
“小姐,瑾儿知道了。”
主仆二人离开主街,穿过小巷来到书斋后门门前,少女唤过瑾儿,取下她头上的发簪,伸进门缝轻轻拨开了门闩,推门便进了去。
瑾儿在门外转目横扫,四处打量,确认身旁无人才转身进了小院,只是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说了,再也不来这里,哪想只过了一夜就忘在了脑后呢。”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着嚼舌根了,一件小事便唠叨个不停。”少女数落了两句这个贫嘴丫头,接着又向屋里喊了两声先生,宅中无人回应,少女看着书房门半开着,转身便走了进去。
书房不大,对窗的墙边是一个满是格子的书柜,摆满了各种竹木的古籍与书卷。窗前一张不长的桌案,案上一侧摆着一盏油灯,跳动着微弱的烛光,桌案另一旁凌乱的堆着几本书稿与几支星家作坊出产的水笔。
少女在桌案前坐下,随意的拿起一本书,翻开了首页,轻声诵读着:“道可道,非常道……”
“居然写了《道德经》,亏他还记得这么晦涩的东西,莫非真的想要开宗立派?”少女拿起水笔,在封面上工工整整的写上了‘道德经’三个字。然后放下水笔,双手托腮,看着跳动的油灯火烛,缓缓的眼神之中一阵恍惚,思绪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少女也不知在何时,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瑾儿双手插在腰间,倚在墙上始终处于警觉状态,忽的听到了前屋的开门声,连忙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向外面窥视着,店铺的窗板遮着,外屋有些黑,只能看见一个纤瘦高挺的身影向着这边慢步走了过来。
“用不着躲在那里,大老远就能闻到你们身上的香粉味道。”外面那人说道。
“先生,您回来了。”瑾儿听了这声音,连忙轻手拉开书房房门,将那人迎了进来。
那男子进了书房,先是对着瑾儿微微颌首,扭头见了正在书案上酣睡的少女,脸上突然笑了笑。原来女子的口水已将压着的衣袖拓湿了,他拿起衣架上的一件罩袍,轻轻的放在少女的背上。
少女刚刚在瑾儿出言之时便已经醒来,这时只在闭眼假寐,感受到了男子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装着睡眼朦胧,抓过男子的双手,高兴的说道:“李书白,你怎么才回来!”
或许是突然又觉得自己动作暧昧,急忙又松开了手,脸颊之上转眼间便涨起了一层红晕。
李书白说道:“你不是说不再来了吗,真是口是心非。”
“若是不想见我,我走了便是。”少女的脸上一怔,转身便要离开。
“坐下吧,来都来了。”
李书白想要拉住少女的手臂,少女手上一躲,李书白却扯住了少女的衣襟,少女一把又挣了出来,冷着脸说道:“我不渴,我这便回家了,外婆在等我吃饭呢。”
“老夫人已经吃过了,妙香阁的雪花煎肉,味道还真不错,真有一些牛排的味道。”
“你去了我家蹭饭,却让我在这等了不知多少时辰,水也不曾喝上一口。”
“瑾儿,给你家小姐倒杯水来。”
瑾儿看了小姐使了眼色便转身离了书房,将房门轻轻关好。
李书白来到桌前,将散乱的杂物收起,见了少女为那本手稿上书写的标题,莫名其妙地失笑了起来,说道:“又乱动我的东西。”
“昨天只是跟你说了一个玩笑,没想到你这就打算开宗立派了吗?要不要我在岫山占一块地皮为你修一个道观,话说岫山多玉,说不定能开出蕴含灵气的玉髓石呢。”
“岫山可是禅宗的地盘,我也没那份闲心思,这只不过是写着练手罢了。”
“那你怎么不写《金刚经》?”
“我修炼的是道家功法,你若是想看《金刚经》,去岫山找那个老和尚吧,不过我想他的传承里,应该没有《金刚经》才对。”
少女漫步来到李书白身后,双手穿过他的臂弯搂在胸前,炙红的脸颊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上,柔声说道:“昨日在作坊里是我不对,不应该对你发火的。”
李书白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双手,缓声说道:“又不是你第一次对我发脾气,都习惯了。”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若是有用,那我早就不知被你气炸了多少个丹田。”
少女的忧郁的心情被李书白的打趣一扫而空,脸上神情随之一变,又换回了少女般的天真烂漫。
“我父亲又来信了。”
“我知道。”
“想必是外婆跟你说了吧。”
“是的,老夫人要我过府便是为了此事。”
“你的意思呢?”
“你是有主见的人,为何要问我?”
“我就是问问你的意见,要我去,还是不要我去?”
“我当然希望你去的。”
“为什么,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广泓上人此时正在京城,你去找他我才能放心离去。”
一把将李书白推开,星落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为什么又要提那个人,你知道我心中有多么厌恶!”
李书白抓住了她的衣襟,又将她扯了回来:“我要去一趟极北之地,你身边没人照看,我不放心。”
“我一直都当你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执着。”
“你我的所在对于这方世界来说,终归只是过客。”
“可我不想去京城,也不想去见那个人!”
“戴娆!”
少女挣开李书白的手,后退了几步,厉声说道:“老娘不是戴娆!在我的灵魂被塞进这具身体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戴娆了。我叫星落!我是岫海城星家的大小姐!”
“可是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戴娆,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随你的便好了。李书白,你心中装的人太多了。总之我不想面对那个人,你不知道那他对我曾经的作为,我灵魂的深处已经被他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不要再去招惹他,永远也不会!”
星落摔门而出,拐出了街角星落又慢下了脚步,双手掐着腰肢,气鼓鼓的腮帮子生着闷气。瑾儿只得在身后紧紧跟着,生怕自家小姐此时心情不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小姐,您别生气了。”
听了瑾儿的劝慰,星落便红着眼说道:“我没生气,只是,气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可是小姐您……”
听着瑾儿肚子“咕咕”作响,星落也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便说道:“别说了,想必你也是饿了,走吧,随我去妙香阁吃些人间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