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宽仁,将军府的宅邸还在,但叱云南只一眼便看到大门口那让他们叱云家引以为傲的匾额已经没有了,光秃秃的一片,看着就十分凄凉。
他深呼吸一口气,扶着祖母踏上台阶,慢慢回到了这物是人非的宅邸之中。
天空带着蒙蒙的灰,没有一片白云,显得无比空旷与寂寥。
偌大的将军府中唯余孤儿寡母三人,落叶被风吹起又飘落,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又被一脚踩过,残缺处零落成末。
……
十余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昔日腼腆的女孩成了晓喻平京的大家闺秀,原本落魄的将军府遗孤也成了手握重兵的将军,声名赫赫。
将军府落败后,叱云南见到许多昔日与父亲交好的叔叔伯伯变换嘴脸,人情冷暖,他算是尝尽了。
好在,身边还有家人需要照拂,尚书府中还有姑姑和表妹需要依靠,叱云南咬着牙,硬生生挺了下来,到边关,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一步步重建了叱云军,专属于他的叱云军。
而他也从一次次的探查和询问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祖父和父亲因通敌叛国而蒙难自戕,其中的证据便是他们与大凉帝王的书信往来。
可……怎么可能呢?
叱云南记得清清楚楚,父亲曾多么骄傲地同他提起攻陷大凉城池,为大魏增添版图的扬扬得意。这样的将军府,怎么可能吃力不讨好地同敌国往来。陛下又怎么会信呢?
哦,他忘了,有些时候,对帝王而言,事实如何并不重要。
知道一切的那日,叱云南在书房中坐了很久很久,低垂着头,眸中尽是涣散。
黑暗紧紧地包围着他,像一只隐匿的猛兽,张开了獠牙,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他第一次明白,或许祖父的自戕不止是无可奈何之后的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对当今帝王的心灰意冷。
于是,叱云南学会了放权,学会了对帝王的“效忠”,学会了在大事之中掺杂私心,学会了如何给帝王递上把柄。
他会是陛下手中最好用的刀,最忠诚的刀,直至最后……反噬其主。
……
这十余年的时光中,叱云南见到李长乐的机会寥寥,他实在太忙了,但通过叱云柔,他还是知道了不少有关表妹的消息。
比如她从一开始风风火火的玩闹到后面废寝忘食地精进琴棋书画,比如她从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位仪态优雅的闺阁千金,比如她从期望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到目标直指那个最高的位置……
“姑姑,长乐这样实在是太辛苦了。若是不喜欢,便放任她去吧。”回忆起儿时的陪伴,叱云南总是忍不住地对表妹心软。
她合该得到最好的,得到她想要的所有。叱云南心中这样想到。
可是,“你又怎知这不是长乐想要的?”叱云柔抿着唇问道,眼中显而易见地反对着。
比起一无所知天真烂漫的小姐,她更青睐的是能够纵横自如的棋手。
没有人能够保持永远的天(无)真(知)。
是啊,没有人。
叱云南默认了叱云柔的打算,时不时也会托人送几本兵书过去。
后宅和战场,有一些事还是相通的,他想。
比起被人算计,他更希望的果然还是长乐成为那个算计人的一方。
至少,她会在他无法看护到的地方,安全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