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霓光闪烁着，在这里，第一次入射我的瞳孔。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也许没有人会问自己为什么寻找归宿吧——原来，我已经把这里当作了归宿。

我背着琴，踏过那扇门——不曾清楚，在那之后，有多少时光，从这里流逝，流逝进霓虹——第一次在这里进入我的瞳孔的霓虹。飞总的房间里有些乱，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放下琴，看飞总一个人在那边收拾杂物。

时间还早，天未完全黑下来，冷色之中混入的暖色，正是夕阳——只不过它本身就不明亮，很微弱，很微弱，并且正在慢慢黯淡。

“说实话，你现在中途加人乐队的确有些晚了。”总弯着腰，没有看我，“你得回去多自己练习，才能跟上大家——我觉得你应该没有问题，对吧，范哥？”

“倒也没事，陪大家一起再痛快地玩一玩，闹一闹，一句‘再见’说出口，不会难过。”飞总奇怪地笑出来。

这样，所以我便来了吗？——也许，真的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光，可以跟大家待在一起，尽管知道迟早要分离。

激动着，只是为了再见到他们吧？——真正的见面，拥抱，而不是麻木地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招手，消失。回想起来，我已经太久没有像那样笑过了。

“给，这是你的谱子。”飞总递给我一张纸，“今天应该不会来太多人，一会儿老薛带着你熟悉一下曲子，还有尽快适应乐队的感觉。”

霓灯几度照过门边，我以为是薛长欢，但却都不是。

盛夏刚刚离去，那时当然不及此时，枝头的叶子还未枯黄，也不会落下，挂在头发间，需要用手轻轻地拍打掉，不过那时的风，已经有些凉意。微吹而动，会趁人不注意，变得十分凶猛。

像一阵海浪。我握住琴颈，紧闭双眼，转过身，风从背后扫过，混合着从远处的山上带来的泥土。再次抬起头时，薛长欢正站在那里。

“人呢？”他四处张望。“今天没人。”飞总低声说，“去那屋带着他简单练练，——弹些《童年》什么的。”“拿上琴，拿上谱子和拨片，”薛长欢看了看我“顺便把你整个人也拿上。”

“嘿！”——薛长欢按下开关，灯光瞬间充斥了这里，小电阻正坐在墙角，趴到架子鼓上。

“你怎么又来啦！“薛长欢过去把它拉起，“有你什么事？”“我随便来看着嘛。”电阻指了指门外，“威特也在。”

薛长欢和我转身看向那里，威特正敲击那副鼓槌望着广场。——冷色的灯映在他脸上，那时比现在显得

幼稚得多。

“即然都没事，那就全上吧！”薛长欢大喊着，抱起他的吉他，“威特，打鼓！”“斯卡跑就位！”威特敲击边镲，作为回应。“老范，看看谱子。”他拍着我，“电阻，你当主唱！”

“什么？！”电阻摇摇头，“我不唱，我不唱！”

扩音器已经开启，那略带着笑的话语，扩散满了广场上空，与霓灯的光混合在一起，变得柔和，变得像一场梦，那时只是一处轻快的间奏，现在却越发希望它可以永远在霓光之中，陪着我，不会随着分离，而散去。但只是霓光太过潮湿，很快地，氧化了这笑语。也许应该抓住它，在它混入霓光之前。

“行啦，好好唱！你唱的很不错的！”薛长欢看了看他。“不，在我听上去那很难听。”电阻推开双手，

“为什么不让威特唱？”“因为主唱总是最帅气的。”薛长欢扬起了嘴角。“我来唱！”－仍旧没入了霓灯中－“我是主唱！”

“为什么不是我？”威特不满地敲动底鼓。“因为只有你一个人会鼓。”薛长欢无奈地耸耸肩。

“谱子看得懂吧？”他转向我，“《公路之歌》那张。”

繁华的光里，是我飘荡的心神，只是没再找到在其中的那些笑语，那些时光。

“教一教我吧。”我说。“教你什么？”他问，“和弦还是节奏型？”“和弦，”想了片刻，也许没有太长，”

和节奏型。”“什么也不会？！——喂！你疯啦！”薛长欢转向我这里，“仔细地看——和弦就像这样两个大横按；节奏型的话，你扫下下下下，下下下下，换和弦，扫八下，或万能扫弦，懂吗？”

“自己练一练，一会儿跟着威特的鼓再试试。”薛长欢递给我他手中的拨片，“这个你应该会用吧？”“你

用什么呢？”我问。“用手呗。”是他那幽默的颤音，“难道用脚？”

行人和车从未停止匆忙的穿行，只是我们，在长河之中，已不再拥有我们，唯有一句句笑语，在混入霓光，氧化后所剩的一丝，像行人和车一样，存在着，没有了主角。

“《公路之歌》的节奏要再快一点！”“吉他要跟着鼓走，知道吧？”“对，跟着鼓走，让我带你起飞！”

“行啦行啦！敬业，敬业！都给我好好练。别把演出搞砸啦！否则别叫我飞总！”“我只是来玩儿的——溜啦，你们慢慢练吧！”

“汇报演出的曲子还有一首《春风十里》，也在那些谱里，多练练——不早了，都回去吧！”

到这里，便是尽处了——话语，以及思绪。

“给你。”Little Raining把琴从他背上递给我；手指触碰到时，是他身体的余温——柔柔的，暖暖的。

我想永远留住这余温——我想倚在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