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孤岛

今夜，夏风如潮。坐在一千两百公里外的楼顶，看着驶往一九九五年的火车一路疾驰，直达那年熙攘、污秽、纷嘈、滞涩的车站。

如果记忆的气息可以捕捉，那么摊开双手，闻到的，尽是水果腐烂后发出的酸臭，如同布满在那个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味道。

（1）像蜗牛一样的斌

有时候，你会在人群中注意到一种太过普通的人，彼时，目光像突然具备了过滤功能，推开高调的、华丽的、动听的，种种在身边舞动的面具，让出一条朴实的路，直达那个最普通的、最安静的，角落里的那个人。

莲就在这样的时候，留意到坐在旁边独自抽烟的斌。她的伙伴，还有他的伙伴，舞池之内，世界之外。在若明若暗的光线中，莲整整观察了这个男人的眼神和表情三分钟。清澈的底，迷失的纱。三分钟后，莲决定接近他。

她用轻佻又稳实的语气对那个男人说：给我一支烟，刚好抽完了。

斌在最快的时间里，收拾走刚才安静落寞的姿态，表情和语言迅速切换到社交状态，把烟盒推过去，烟酒不分家。附送一剂老练的笑容。

“你怎么不和朋友一起去劲舞？”

“你不也是？”

“他们回来了。”

男伴女伴陆陆续续都回席了。个子最高的芸也是动作语言最夸张的一个，用力的坐到莲身边，顺手搭到她肩上。莲转过脸问她：“发挥得痛快么？我刚没烟了，跟旁边的帅哥要了一支。”芸顺着莲说的旁边看过去，故作大声的问：“帅哥？哪有帅哥？我怎么没看见。”斌毫不尴尬的笑着说：“哪里有帅哥？我怎么也没看见。”

打趣玩笑中，外围的小唐给莲递过来一盒烟：“你不来舞池找我，我这带得多呢。”芸瞥了小唐一眼：“啧啧，瞧你这小马屁拍的，这么积极。”芸就是这样，熟的、不熟的，只要能逮到调侃的机会绝不放过。

喧闹热烈的午后场终于要散了。莲从包里拿出一只大大的牛油蛋糕，啃了几口，又包起来放回包里，准备起身。斌突然说，一起吃晚饭吗？有点突兀。不过莲还是嫣然一笑，好啊，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安排。

既然这是个看得过去的大男孩。

其实关于那个下午，那顿晚饭，以及之后的夜晚，莲已经记忆很模糊了。不记得交谈过些什么，或者是因为一直都是四五个人的场合，他们确实没有说过太多话，只是随众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唯一的印象是，这个男人普通得与众不同，流俗的外表藏不住深沉的内心，而这种深沉厚实散发出的温暖感，似有引力。但他确实只是密密麻麻的城市里慢速爬行的一只蜗牛。而他的家，就是蜗牛的壳。

（2）蜗牛的家

吱吱作响的木梯，有的窄，有的稍宽，有的还紧实，有的松晃晃。莲踮着高跟鞋轻轻的攀爬，不敢让又尖又细的鞋跟着地。第一次走这个木梯的姿势，便框定了以后的姿势。邻居大黄冲着斌连名带姓的打招呼。斌也大声吼回去，吓的莲差点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