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 十七、表露心意

潮涨潮落，浪花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哗的响声，一阵海风吹过，掀起一片白雾，水鸟飞翔而过，带起一阵涟漪，海面水波粼粼，仿佛一面镜子般，映照着天空中的一切。

　　远远地望见一棵参天巨树耸立在沙滩上，枝繁叶茂，遮住了阳光，那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淡紫色中微微透出一抹如雪的颜色，像一块美玉般熠熠生辉。

　　洛风欣喜地看着船缓缓靠岸，感受着海风吹拂，那风中还夹带着些许海水的腥咸，这种气息让她感到无比舒爽。

　　可是她无法沉醉在归岛的喜悦中，因为她害怕风清蓉说的话都是真的，还未等船完全靠岸，她便一跃而下，朝岛上跑去。

　　她要快点确认这件事情，最好那都是假的，只有那样她才能安心下来。

　　当她急匆匆地跑向幻音宫的大殿前时，却望见她担忧了许久的栾音正训斥着自己的师父玉芷，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哪里像是身患重病的样子？

　　“玉芷，是谁允你教弟子迷音阵的？说话啊！”栾音怒喝道，脸色阴沉得可怕。

　　跪在地上的玉芷被她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颤抖起来，不敢抬头去看她，也不敢回答，只是一味地低着头，瑟瑟发抖。

　　“说话，你是哑巴了吗？！”栾音又怒道，她已经失去耐心了，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估计此刻玉芷早已千疮百孔了。

　　“是……是我，我想……让弟子学习武功，我怕弟子太弱会遭遇不测。”玉芷战战兢兢地道，她已经被栾音吓得浑身瘫软，根本站不起来。

　“混账东西，此乃我派禁术，任何人都不能传授，按照门规，我今日便处决了你！”说着，栾音便抬掌要朝玉芷打去。

　　“宫主，求您放过我师父！”洛风连忙冲上前去跪下哀求道。

　　栾音停下了手，转头瞪着洛风：“你是什么东西？我要杀人，你有何资格阻止我？”

　　洛风没有回答她，只是一直跪着磕头，不敢起来。

　　“小风，不用管为师，你快走！”玉芷连忙道，她知道宫主的脾气，要是洛风执意要帮她求情，那宫主肯定也不会饶了她，甚至可能会把她当场诛杀。

　　洛风闻言，依旧跪着，只是抬头对栾音恳求道：“求宫主放过师父，弟子愿意代替师父受罚！”

　　栾音闻言，冷笑一声：“我还没问你因何违抗命令，提前归岛…你倒是先替她求起情来了。”

　　“弟子提前归岛，是因为……因为……”洛风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到嘴边话却又说不出来了，况且那种理由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栾音似乎并不想听她的解释，冷哼一声，说道：“不用解释了，我不管是何缘由，现在立刻去大殿前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洛风抬起头来，看了栾音一眼，咬了咬嘴唇，最终只好走到殿前默默地跪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衫。

　　之后，她没有再听到什么话语声，只是回过头去时，宫主已不见了，来了三三两两身着白衣的弟子，将倒在地上的玉芷用白布裹了裹，抬了下去。

　　洛风的身体猛然震了一下，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只是眼睛却越来越酸涩，越来越难受。

　　不知这样跪了多久，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洛风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袭白衣飘飘的栾音，本想说些什么，可栾音就好似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进了大殿内。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何那么冰冷，连一丝的怜悯之情都没有，就那么轻易地剥夺掉了一条生命。

　为什么？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却从不曾想过一个生命的逝去会带给人怎样的痛苦。

　　看到她那冰冷的背影，洛风心中的悲愤与委屈涌入胸口，让她几欲崩溃，可她却强行抑制着那股情绪，不敢让泪水滑落，只能紧握拳头，将眼泪憋在眼眶中。

　　就这样，她一直跪到日落月升，跪得双腿麻木，双膝几乎都快要废掉的时候，栾音也没有走出大殿半步，丝毫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

　　只是…这个夜并不宁静，一阵阵的咳嗽声从殿内传来，洛风知道，那是栾音的咳疾又犯了，她想要站起来，可刚刚一站起来，膝盖就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让她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只能强忍住疼痛，一瘸一拐地向里面走去，一步一挪，走到栾音身旁。

　　栾音看见她走过来，皱了皱眉头，没有搭理她，继续咳嗽着，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毫无血色。

　　洛风上前想要拍拍栾音的背，让她好受些，可谁知栾音却猛地一推，将他狠狠甩到了一旁，洛风踉跄了几下跌倒在地，不过她却倔强地没有喊出声来，只是强忍着疼痛，坚强地爬了起来。

　　“滚！我还不需要你来关心，给我滚出去！”栾音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脸色狰狞恐怖。

　　洛风强忍着眼角的泪水，没有让它滑落下来，她站起身来，倔强地盯着栾音。

　　“我不想看到你，你马上给我滚，滚啊！”栾音怒吼道，手掌一挥，洛风身前的桌子便被她击碎了。

　　桌上的茶盏、茶具纷纷落在了地上，碎片四溅。

　　洛风没有理会她的怒火，依旧倔强地盯着她，眼眸里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其实我归岛是因为宫主的身体，并非是有意违抗宫主的意思。”洛风终于开口道。

　　栾音听后，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疯狂，听得洛风心中一阵阵地抽搐。

　　“所以你是觉着我快死了，特意赶回来等我传位给你？”栾音冷笑道。

　　“宫主误会了，我从未这样想过，只是……”

　　洛风话还没说完，栾音便厉声呵斥道：“够了！你给我闭嘴！”

说完这句，她又猛地咳嗽起来，一张俏脸变得愈加苍白。

　　洛风看到她难受，心中也跟着剧烈地痛了起来，她很想上前去拍拍栾音的肩膀，告诉她，自己是真的为她好的，不掺半点假。

　　可她不敢这样做，因为她很害怕栾音会把她丢出去。

　　她强忍着泪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知道栾音现在的心情十分糟糕，她不敢去触碰这根弦，只怕自己一旦碰触就会彻底激怒栾音。

　　栾音终于咳嗽停止了，她捂着胸口，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眼看着就要撞到柱子上了。

　　洛风见状，连忙跑上前去扶住了她。

　　“滚！”栾音冷喝道，一把将洛风推了开来，她自己则没有站稳，整个人往后仰了下去，幸亏她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椅子。

　　“噗——”一口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口中喷射出来，染红了她雪白的裙子。

　　看到那一幕，洛风顿时傻了眼，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她想伸手去擦掉栾音嘴角溢出来的血迹，却又不敢，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我…我去找大夫来！”洛风慌乱地说道，急急忙忙地想要跑出大殿。

　　“不许去！”栾音冷冷地说道，她的话让洛风身形一僵，洛风转头看着栾音，眼神复杂，似乎有太多的东西要说出来，可她却说不出口，因为不论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她不能违抗栾音的命令。

　　“没事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你给我坐下！”栾音冷声道，眼眸中满是怒火。

　　洛风咬了咬牙齿，缓缓地坐在栾音的旁边，她没有看她一眼，因为她不想看见这样虚弱的栾音。

　　良久，洛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隐瞒病情？”

　　“你这样问我就说明…你不适合来做下一任宫主，所以……你走吧。”栾音缓缓说道，声音低沉无力，像是风中飘落的枯叶一般，让人心疼。

　　“如果我不走呢？”洛风倔强地看着她，说道。

　　“不走？是要在这儿看我的笑话吗？”栾音冷冷地问道，眼眸中迸发出凌冽而尖锐的寒芒。

　　“宫主，您这样真的让人好担心，好害怕啊，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洛风说着，便扑向了栾音，想要抱住她。

　　可栾音浑身无力，一下子便跌倒在地，但她却下意识地护住了洛风的头部，自己的手猛地磕到了一旁的椅背上。

　　栾音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洛风趁机将脑袋探进她的怀中，眼泪再次滑落，泣不成声。

　　“你…你这是干嘛？”栾音惊愕地看着洛风，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领口，烫伤了那衣领下的皮肤。

　　洛风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泪水肆无忌惮地浸湿了栾音的衣裙。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洛风低声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您总不愿接受别人的善意呢？”

　　栾音听着洛风那哽咽的声音，心中莫名一软，一滴清泪从她的眼眶中滚落下来，落到了洛风的额头上。

　　那泪珠并不同栾音一样冰冷，反倒是滚烫的，以至于洛风一碰到那泪珠，心中便像被火灼烧了一样，疼痛不已。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栾音，眼中满是祈求。

　　栾音终是被触动了，叹息一声，缓缓伸出右手，轻抚着她的脸庞，指腹轻轻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声音少有地温柔起来：“傻孩子，不哭…不哭了好吗？”

　　她终究是心疼了啊……

　　看着栾音温柔的模样，洛风吸了吸鼻涕，抬眸看向栾音，泪水朦胧中，她看见了栾音那张绝美的容颜，此刻，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嘴唇上也失去了那种诱人的嫣红，取而代之的是苍白，是没有一丝血色，让她看了更加心痛。

　　“风儿，这些年来…我待你太严苛了些……”栾音忽然低声说道。

　　洛风闻言，身躯微微一颤，眼泪顺势滑落，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宫主您对我很好…我真的好感激你……”

　　“您还记得我和花宛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吗？其实我更希望能留在您的身边。”洛风说着，眼眶微微泛红。

栾音闻言，眼中流露出了浓浓的悲凉，她微微垂着眸，掩饰住了她眼中的神色，淡然说道：“我这样冷漠无情的人…又怎么会让你们留在我身边？那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洛风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宫主，您错了，我们都相信您是一个好人，相信您绝不会杀害我们。”

　　栾音听见她这样说，心里微微一震，一双漂亮而漆黑的凤眸里闪过一抹诧异。

　　“你这么说倒叫我有些后悔了…”栾音苦涩一笑，声音中充满了落寞与哀伤。

　　“我半生在花楼，半生在海岛……无子无女，爱人也早早离去，这样孤独的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与其说我是生病了，倒不如说我是想死罢了…”她垂下眼帘，语气中透着一股绝望的味道。

　　洛风的呼吸微微一滞，眼中流露出了惊讶之色。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栾音的身上看见如此脆弱的一面，看来...她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吧。

　　洛风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崩断了，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抚上了栾音瘦削的脸庞，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宫主，其实…我喜欢您...一直都喜欢着您......所以请努力活下去，好不好？”

　　栾音听见她的话，脸上露出了一抹错愕之色，不敢置信地盯着洛风。

　　“您不用觉得不可思议，我喜欢您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来喜欢您。”洛风微笑着解释道。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糊涂话，我可还没病到神智不清的地步。”栾音轻轻敲了一下洛风的脑袋，嗔怪道。

洛风捂着被栾音敲过的地方，委屈地嘟了嘟小嘴，说道：“哪是糊涂话？人家说的可是真心话，真的很喜欢您，真的很想跟您永远在一起。”

　　“荒唐，这太荒唐了，你还这么小，怎么可以想这种事呢？”栾音皱眉，板起脸呵斥道。

　　“为什么不能？人家都十八岁了，不小了！”洛风辩驳道，说话间，脸蛋上浮现出了两团可疑的红晕，心脏砰砰乱跳。

　　栾音闻言，不由得愣住了，她呆呆地望着洛风，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是十八岁了……可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她还是十三岁呢，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的确是不能再拿她当小孩儿了，栾音这样想着，心里有些黯然。

　　“你年纪尚轻，也许还分不清什么是喜欢，等你年龄再长几岁，或者遇到真正值得托付一生的人时，你自然便会知晓了，到那个时候，你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冲动鲁莽了。”栾音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不，宫主，我觉得您这话是不准确的，如果是真的喜欢一个人，那么就算时光流逝，也仍旧是喜欢的，这种感觉是不会改变的。”洛风一脸坚定地说道，“我觉得...宫主您应该试着敞开心扉，去接纳另外一个人，而不是永远都把自己封锁在过去。”

　　“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了。”栾音断然否决道，她的语气坚决而执拗。

　　“您还是没有忘记雨泽，可他只有孩童般的智力，他如何懂得什么是爱？”

　　“而且他已经死了，难道您要让自己永久的沉浸在这种痛苦和愧疚之中吗？这对您根本就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洛风愤怒地吼道，语气中充满了焦急和悲愤。

“闭嘴！”栾音勃然大喝道，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冷厉的目光直视着洛风。

　　看着栾音骤然变色的脸，洛风不由得一愣，她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