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毓敏树皮当然不是直接吃的,去掉老皮,留下嫩皮,晒干研成粉,再把洗干净的野菜根煮熟切碎了,和在一起做成菜团子充饥。
佟毓敏这些东西吃多了难以克化,排不出去,时间久了,人就胀死了。
佟毓婉讷讷无言,半晌才问
佟毓婉那为什么还要吃——
佟毓敏因为不吃会饿死,吃了至少还可能扛过来。“何不食肉糜”,姐姐听过吗?姐姐是佟家大小姐,一应饮食起居自有人操持,但平民百姓,只有随着时局动荡颠沛流离。
佟毓敏听说有的地方树皮野菜都吃光了,已经有人饿的在吃观音土了。姐姐知道观音土吗?
佟毓婉摇头。
佟毓敏在给姐姐讲这些的时候,佟毓婉在心疼周霆琛。
她的大哥哥十一年前救过她一命,那个时候她就欠他,如今门第之见根深蒂固,而地位差异带来的不仅仅是舆论的压力,还有生活的天翻地覆。
妹妹怕她吃苦,她不怕。
她爱周霆琛,周霆琛也爱她。十一年前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再做缩头乌龟。
一个人钻牛角尖儿的时候,别说是人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别说这个人站在牛角尖儿里,被爱情糊住了眼睛。
佟毓敏看她沉浸在情绪里心疼百姓和心上人,觉得没什么不好。
责任太沉重了,她一个人背负就好,没必要让姐姐也跟着遭罪。
佟毓敏绘画用的颜料和纸都很贵,租房子和吃饭需要钱,学费也要你自己挣。以后也没有了素兮,你要学会买菜做饭,要学会浆洗缝补,学会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姐姐,你要为了周先生,放弃佟小姐的身份吗?
佟毓婉坚定又甜蜜
佟毓婉我只要一碗混沌,两个小勺。
这样平平淡淡的一辈子没什么不好。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荣华富贵却和喜欢的人天各一方,她也愿意粗茶淡饭,没事给人抓抓药,看看病,和喜欢的人一碗混沌,两个小勺。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分的。
周鸣昌的大烟馆开业了,却没几个华商商会的人来。
本来嘛,辛城有禁烟令,会长杜瑞达是个根正苗红的爱国商人,副会长佟佳鸿仕自持文人风骨,更不屑与他这等人为伍。
他的靠山,自己的宝贝儿子平生最恨鸦片,自己也饱受毒瘾折磨,三令五申要他关掉大烟馆。
金夫人靠着森下洋行,森下洋行的老板指望着靠周鸣昌讨好周霆琛,拿住周霆琛逼迫沈之沛就范,周霆琛却已经向沈之沛递交了辞呈,准备陪佟毓婉去甘罗勤工俭学。
在离开之前,要替沈之沛办一件他想办,碍于情面不能办的事情——让辛城的大烟馆一个个遭遇天灾人祸。
佟毓敏知道姐姐和周霆琛约定了中秋节一起走,没明白两个人为什么要挑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给父母添堵,但她不打算触人霉头,就买了小鱼干去看莲子,也散散心,听许言欢念叨大烟馆一家接着一家遭灾。
许言欢好像格外讨厌大烟。
虽然她也讨厌。
这里边无论天灾多少,人祸几何,至少周霆琛没有退路了。
她看见了周霆琛的决心,也听见了周霆琛对她说的话,于情于理,她都不会袖手旁观。
黎绍峰明白周霆琛离开辛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空有头脑没有背景,他叫周霆琛一句大哥,周霆琛就是他的靠山,但现在周霆琛要走了,青萍的仇还没有报。
周鸣昌也不能接受。
他打通上下关节靠的就是儿子的人脉威严,儿子如今要走,岂不是代表着他的靠山跑了?
这怎么行?
看着周鸣昌把大烟扔到地上,逼他下到周霆琛的饭菜里的时候,黎绍峰是震惊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大哥苦苦支撑,熬过一次又一次的戒断反应,烟瘾发作时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抽搐嘶吼的样子状如厉鬼。却还不忘了在理智尚能发挥作用的时候嘶吼着让人绑住他的手,就只因为他记得,佟毓婉在等他带她走。
而他的父亲,要让他继续抽大烟。
周霆琛从娘胎里就带了烟瘾,后来为了在沈之沛手下挣得一席之地身受重伤,周鸣昌用鸦片给他提神,帮他续命,却也让他彻底离不开大烟。
如今,周霆琛好不容易看到曙光,周鸣昌却为了自己的鸦片生意,要将周霆琛打落地狱。
他承认,他也动过这样肮脏龌龊的心思。但周霆琛是周鸣昌的儿子,亲生儿子。
他痛苦,撕裂,挣扎,纠结,最后还是做了。
为了青萍,
他想。
太容易了,周霆琛生活在周家,从吃到睡,周鸣昌想动手轻而易举。由他来,至少还能控制好量,不让他完全戒毒,也不至于让毒瘾加重。
而佟毓婉的爱情……
谁让她的妹妹是杀害青萍的凶手,能让教出这样的妹妹,她佟毓婉又是什么好东西。
命运像是一个封闭的环,一圈一圈,一个也逃不掉。
杜允唐六岁那年亲眼所见,自己的母亲为了削弱二房的地位,买通产婆要把姨娘生的妹妹弄死。
翠琳刚生产完,脸白的像是抽干了血,她没力气下床,硬生生从床上跌下来,连滚带爬的跪下,一个接一个的冲产婆磕头。
那时候杜瑞达去南城采购机器,她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产婆到底没忍心,把孩子送到了南城的一个表哥家。如今那边战火纷飞,产婆为了表哥一家的性命,求到了杜瑞达跟前,掀开了尘封十六年的真相,捅穿了杜家的天。
翠琳跪在杜瑞达脚边拎着手帕哭的梨花带雨,期期艾艾好不可怜。
凌宝珠脊背挺得直直的,她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嫁过来的时候陪了一百零八抬嫁妆。杜瑞达口口声声白手起家,可凌宝珠的嫁妆就是那个时候杜瑞达的半副身家。
她进门的前一夜才知道,翠琳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庶长子。
允威的存在就像一只手,一巴掌一巴掌抽在凌宝珠脸上。她不服气,开始刻薄,妒忌,跟翠琳斗,慢慢的,翠琳也学会了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