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实习生（4）

顾晏从来不会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哪怕他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如果忽略掉他那冷冰冰的压迫感十足的气场，大概还会有人觉得他任性。

算了，这种反例没什么参考价值。

江暮又朝艾达叮嘱道：“有份清单，上面列明了卷宗整理的顺序，记得找出来看看。”

小姑娘抿着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嗯”了一下。

江暮把视线转移到光脑上，逼着自己看了一会。

办公室里维持着她喜欢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完所有文件，瞟了一眼时间。

——十一点二十。

艾达还在整理卷宗。江暮当上大律师没几年，接过的案子不算多，但全息文件还是堆成厚厚一摞，比艾达还要高一些。

艾达感觉到了江暮的视线，便抬起头来，有些慌张：“江老师？”

江暮对她笑了笑，说：“我要去吃午饭了，下午出去见当事人。你继续整理就好。根据我的经验，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其他实习生就会有来找你一起吃饭的了。”

艾达点点头，却在无意中碰到了咖啡杯，洒了小半杯咖啡到一张全息相片上。

江暮的办公桌上摆了不少全息相片，有风景照也有人物照。而好巧不巧，洒上咖啡的是她12周岁那年和养父母一家一起拍的全家福。

一段动态影像反复播放着——上面笑得灿烂的人有养父母，有燕绥之，还有她。

之所以会把这张很久以前的相片摆出来，是因为养父母去世于那一年的一场医疗事故。

有一段时间，她害怕直视那些相片，害怕看见这两位善良的人和蔼的笑，害怕听见他们亲切的声音。

在那段时间里，她和自己闹着别扭，“扫把星”的议论每天都在她脑中响起。

那么善良的人，怎么会出那种事呢？

养母有赫兰星人常有的基因问题，自信看看相片也会发现，她的状态有些憔悴。

养父选择了基因手术，自己作为基因源，风险极大。

最终活着走下手术台的，只有哥哥。

人总是不乐意相信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总会去怀疑那背后是不是有些什么。15岁的燕绥之虽然被保护得很好，却依然会产生一些阴谋论。

更不用说当时13岁的江暮了。

他们怀疑过手术有问题，怀疑过参与那次手术的所有医生护士。

但养父母很排斥那种想法。

他们一直向两个孩子强调手术的风险不可避免，不要钻牛角尖。

那几乎构成了养父母的全部遗言，希望他们不要把人生耗费在这件事上，不要止步不前，不要被拖进泥水中，不要因此满怀疑虑。

希望他们依然能公正地看待别人，善意地接受别人，能过一场长久的，偶尔掺杂着惊喜的，普通却又幸福的人生。

你看，他们到了那个时候，对这个世界仍是满怀善意。

哥哥燕绥之陷入了某种魔障，为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拼命让自己忙起来。

因为谁都知道，一旦闲下来，那些阴暗的念头仍然会出现。而那两位已经长眠于地下的人，不愿意看到。

江暮自己也很迷茫。

她有时候走着路会毫无来由地停下来，盯着路边的某一处出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转头会回到哪里。

她更不知道，只剩下一个对自己没有扶养义务的继哥，这样还算不算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