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雅儿，人走茶凉

　　天刚蒙蒙亮，江笙就走出院子，双眼微闭，站在门口，遥望最后的暮色从西方褪去。

　　“江笙，你怎么了？”

　　原来，在江笙离开房间的时候，白潼已经听见了。

　　江笙眼神空洞，迎着微风，沙哑着嗓子说：“你说，她会支持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吗？”

　　白潼愣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淡淡地说：“一定会的。真没想到你还记得。”

　　江笙看了看双手：“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劫数还是什么，陪了我八年，可说走就走了，还让我动摇了自己的信仰。”

　　白潼撩了撩被风散乱的头发：“你在后悔吗？”

　　江笙抬起了头，仰望即将落下的月亮：“不，我只是觉得有些懊恼。在遇见她之前，我从来不觉得打《魂渡》或者做电竞选手是为了发财，是一个信仰，她也很支持我。”

　　白潼拉了拉衣襟：“所以，你在懊恼什么？”

　　江笙连把外套披在白潼身上，白潼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随即他转身看着凋零的花朵：“虽然不是她本意，可是她确确实实地第一次让我感觉到那么急需一大笔钱。

　　如果我做经济型的电竞选手，一味地追求名利，有钱给她做手术，雅儿或许就不会死了。”

　　白潼温柔地看着江笙，说道：“后来你就报名去了训练营，如果不是林枫把你拉回了现实，恐怕你就深陷泥沼了。”

　　“不重要了。”江笙看了看初升的太阳，随即面向白潼，拉起她的双手，对她说，“潼，你劝过我要珍惜现在。

　　我向你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忆往事，以后不会再想她了，珍惜当下。”

　　白潼从未笑得如此开怀，点了点头，如同天使的微笑，那么美丽动人。

　　江笙看了看手机：“走吧，咱去吃早饭吧，给他们带回来就是了。”

　　白潼微微点点头，嘴角却还是时不时笑一下。这是江笙第一次主动发起攻势。

　　而院门后有两个诡异的身影，偷听着这一切。

　　“你往边上来点，别扒拉了，他们吃早饭去了。”

　　萧御策把音量压低，提高声调，说道：“好歹你也是老将，让着点我，我这本来就听不见多少。现在更没得听了。而且太模糊了，啥也没听见啊。”

　　陆鑫杰蹲下来，摸着下巴：“我听了个大概，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但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萧御策急忙问：“谁？”

　　陆鑫杰顾不上回他的话，直接拿出手机打了过去。

　　虽然时间特别早，但好在对方总算是接了。

　　陆鑫杰问道：“文远，起了吗？”

　　那边的声音很慵懒：“刚起，准备吃早点。鑫杰，什么事？”

　　陆鑫杰尽量保持平静：“你给我说说江笙跟那个雅儿的事呗？”

　　孟文远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你从哪知道的？”

　　陆鑫杰说：“我听江笙偶然提起过，挺好奇的，又不敢直接问他，你告诉我吧，我绝不说出去。”

　　孟文远叹了口气：“也就是你，别人问我是没戏的。其实这事也很简单，但是挺难的。

　　江笙有三大禁忌，第一个是这事，第二个才是林枫退役。千万别当着江笙的面提，也别告诉任何人。”

　　陆鑫杰清楚，他是在检测自己的八卦程度，如果问第三个是什么，一会他要说的就未必都是实话了，便说道：“好，那你说吧。”

　　孟文远打开了话匣子：“雅儿的全名无关紧要，她是一个很善良，很聪明，很朴实，也很漂亮的女孩。

　　当初跟我和江笙一块玩《魂渡》，跟江笙是青梅竹马，只是家里比较困难。

　　跟我们打《魂渡》，一是由于热爱，二是为了补贴家用。后来我进了职业队，江笙还是坚守自己的自由。

　　结果前两年，雅儿突然染了重病，我当时刚进渔火，没多少钱，林枫知道后，二话没说，搭上了当时渔火的全部家当。

　　她家里也是连借再卖，掏空了整个家庭，拿出所有钱给她治疗，再添上众筹的钱，强行替雅儿续了三年的命。

　　虽然跟林枫给的钱比起来是九牛一毛，但她的家里人已经尽力了。

　　江笙当时跟父亲闹掰了，可那次，17岁的少年放下一身傲气，为了雅儿第一次向家里低头，可他父亲气没消，连见都没见过他一面。

　　江笙为此一直对他父亲心有芥蒂，虽然江笙想得比较开，知道不是他父亲的问题，但如果他出手，给雅儿再好一点的医疗条件，她八成就不会死。

　　还差两次手术费，雅儿眼看就快好了。江笙把能借的钱都借光了，所有能来钱的地方都没了。现在你们看到的林枫，樊尘，张志飞，孔长风，赵雪，周然君，孙久成，沈寸，孙九州，易云河，安古辰……

　　两年前，他们把自己所有的钱都掏干净了，甚至向战队借钱，透支工资，各种参加商业活动。

　　御云因此陷入为期好几年的债务危机，丢了最有可能夺冠的一次机会，也间接导致了樊尘的提前退役。

　　而樊尘本人也因此直到退役的时候，都没有拿过冠军。

　　可这手术费就像无底洞一样，始终是填不上。当然，那会他还不认识白潼呢。

　　江笙想过卖器官，被林枫拦下来了。

　　随后他在暴雨中，从九点开始跪到第二天早晨九点，整整十二个小时。

　　对了。雨，是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停的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当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都给他打过电话。实际可能比这更久。转天被路过的乞丐叫醒。

　　江笙也因此在医院躺了好久。

　　与此同时，雅儿那边的医院传来消息，她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她，终究还是去世了。

　　可是当天他父母和保姆之类的全都去度假了。

　　江笙的父亲事后也很内疚。但是一切都晚了。

　　在弥留之际，雅儿告诉江笙要坚定信仰，不要因为她的死而有任何改变。她会永远在天国看着江笙。

　　他们曾有一个约定：每天晚上都要看看星空，据我所知，八年来，江笙没有一天失约，我每次跟他聊天时，总会问他这样一句话：今天你看星空了吗？

　　从那以后，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变得麻木，唯利是图，直到后来林枫把他拉回正轨。

　　唯一不变的，是他看星空的时候，温柔的眼神。

　　但是这件事对江笙的打击无意是颠覆性的。你提起来可能他表面上没什么事，但是他内心绝对做不到风平浪静，所以，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萧御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陆鑫杰强忍泪水，哽咽地说：“你不说，我也会保密的。”

　　孟文远叹了口气：“我还有训练，先挂了。”

　　挂断电话后，陆鑫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好了，别让他们看出来，走吧。”

　　萧御策痴痴地说：“没想到江笙还有这样的经历。”

　　陆鑫杰仰天长叹：“林枫真的把他当亲兄弟，没有林枫，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江笙吧。”

　　二人去洗了把脸，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屋继续睡觉。

　　江笙看着白潼的手，说道：“这家的早点不错吧？”

　　白潼说道：“确实很棒，周围只有他一家，没有竞争压力，却做得还这么好，属实难得。诶，你怎么不吃？”

　　江笙抿了抿嘴唇：“我刚才有点难受了，吃不太下，你先吃吧。”

　　白潼把自己刚喝过的豆浆送到江笙面前：“节约粮食，但你多少得吃点吧，咱俩喝一碗，也省的浪费了。”

　　江笙笑着喝了一口，说道：“有你真好。”

　　白潼笑了笑：“嘻嘻，你跟林枫也说过这话，看来我的地位又升高一点点咯～”

　　江笙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好细节啊。”

　　白潼轻轻哼了一声：“那当然了。”

　　不久，二人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往回走，到家后，叫醒了正在睡回笼觉的陆鑫杰和萧御策，便走进了厨房。

　　萧御策当时没起，而陆鑫杰则跟着他们走到厨房，挠着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问：“你们出去干嘛了？”

　　江笙笑着说：“我们起得早，去吃早点了，给你们也带了，感恩吧小弟。”

　　陆鑫杰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才知道，江笙至少是没事了，这才轻快地说：“你啊，果然很不要脸。”

　　餐厅的门突然被打开，萧御策的头从门后伸了出来，嗅了嗅，说道：“我闻到了早饭的香气。”

　　江笙笑着说：“你也是人才，刚才喊你，你起不来，现在闻到味道自己就起了，哈哈哈，来吃吧。”

　　正当大家吃得起劲的时候，江笙的手机突然传来微信提示音。

　　莫天行加了他好友，并发了句语速很快的语音：“你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再打一把。”

　　江笙打字回道：等我有空吧。

　　那人秒回道：“你在哪，我来找你。我一定要打赢你。”

　　“不急，会有机会的。”江笙发完这条消息，便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

　　白潼问道：“江笙，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笙站了起来：“今天有大事做。吃完饭直接来作战室。”

　　说完，他和白潼转身离开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