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叶润在医院上班，按理来说工作应该很繁忙，两个人并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他还是坚持每天晚上到学校接郑夕下班，他们的交往方式简单而平常，有时是叶润陪郑夕去菜市场买菜，有时是他和郑夕吃路边摊，等到他把郑夕送回家才离开。

郑夕对于情侣或夫妻的参考对象不多，自己也从没想过关于择偶标准的问题，乔伯伯和姑姑都是中年丧偶，乔一成的妻子叶小朗几乎没有出现在巷子里，就连表哥表嫂也从青春热情走向相看两厌，直到遇到叶润，郑夕才对乔四美常提起的“理想型”有了更清晰的感受，叶润正如四美所说，老实厚道，因为学识丰富的缘故，总带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的感觉，他说从前忙于学业，也是第一次接触女生，所以对于郑夕，永远都温柔好气，他确实是很好的，可是郑夕总觉得和他还不足以更进一步 ，好在叶润也并未因此有什么异议，两个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郑夕对自己的生活一如既往的满意，可有的人好像不这么认为。自从在校门口无意间撞见来接自己的叶润后，乔七七上课走神的频率更高了。大概是教师天性敏锐，郑夕很快就有所察觉，所以对乔七七的走神情况记得十分清楚 。事不过三，一次两次神游大半节课，郑夕还可以骗自己说他太累了，需要休息，可这种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周，就不得不重视起来。而乔七七似乎更加变本加厉，甚至在周末收假回校的第一天，竟敢公然在自己的课上画画！

郑夕在几个月前经同事介绍了一个不错的成人绘画班，绘画老师在省内拿过几次大奖。为了成全乔七七的梦想，她悄悄背着齐唯民夫妇长谈了一次，夫妻俩听说后自然是无有不赞成的，为了让乔七七接受这笔额外的费用，郑夕借着他在学校食堂打零工的机会，将哥嫂支撑他的这笔费用附加在了他的工资里。

乔七七的绘画天赋加之老师的指导促使他对于绘画技艺的增长突飞猛进，郑夕虽不懂画，可单看他随便几下的勾勒，便也知道他是在这一方面下了功夫的。可是，这不能成为他上课画画的理由呀！

郑夕忍无可忍，在全班面前点名批评了乔七七，并让他拿着画来办公室接受教育 。

郑夕说吧，为什么这段时间频繁开小差？

郑夕抱着胳膊看乔七七，打定主意拿出十二分的严厉对待他。

男孩子颓唐地将手背在身后，低头不看她，可声音却不似以前那样因害怕或胆怯而含糊不清

乔七七没有开小差

郑夕更生气了

郑夕你还敢狡辩？你上课画画不是开小差？你看着窗口发呆不是开小差？

郑夕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了，她一点都不喜欢乔七七走神的样子，可偏偏班里有的女孩还觉得他那样带着“迷离的魅力”，特别是一个叫杨玲子的女生，居然还整天因此缠着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乔七七抿了抿唇，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愤懑不休，两个人僵持良久，郑夕才听到他颤着音闷闷道

乔七七你不懂

小屁孩还装起深沉来了，郑夕刚想再开口斥责他，可看他撇嘴委屈巴巴的样子，又忽然觉得事有隐情，难不成，又被人校园暴力了？郑夕抚了抚胸口，尽量放轻了语气

郑夕怎么？谁欺负你了？

少年刹时红了眼睛，但仍然淡淡地摇头

乔七七没有，没有

七七这副模样让郑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她站起身来，带着些愧疚

郑夕怎么，姐姐批评你了，你就不愿意和姐姐好了？

乔七七连忙又摇头，声音湿哒哒的

乔七七不是的，我知道我错了，你批评我，我不怪你。

郑夕叹气，双手拉住他的胳膊，像是小时候对他那样

郑夕那是为什么？说出来，让我帮你。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眼圈泛红，但最终只是说

乔七七我还需要想想，我可以解决的。

郑夕觉得有些失落，可这孩子好歹终于有了些拿主意的样子，又让郑夕欣慰起来

郑夕那好，如果不能解决，再来问我

上课铃声再度响起，乔七七要回教室上课了，临走前，他将那张郑夕说要没收的画安安静静放在她的桌上 ，办公室开着窗帘，阳光在他的鼻梁上投下金色的光圈，郑夕看着他慢慢地走出办公室，明明天气炎热，但他的脚步子好像被咸咸的潮湿包裹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郑夕把视线看向那张铺平了的画——画上的女子扎着马尾辫，捏着粉笔眉眼带笑，是她的模样。

郑夕不由得微微愣神，那熟悉的脚步声好像又响了起来，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折返回来的少年

郑夕怎么了？

少年揪着衣角，急切切的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