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郑夕开始觉得兄弟姐妹多了不是什么好事。表哥托厂子里的工友买了一箱芭蕉送到家里来，姑姑挑了几个好的，让郑夕送去给一成他们尝个鲜。

今天乔家的堂屋里挤满了人，一对中年夫妇带来一桌子礼物，不差姑姑的芭蕉。见乔大伯没工夫搭理她，郑夕将芭蕉放在一边，悄悄问四美

小郑夕这是你们家亲戚吗？

四美把玩着手上的发圈

小四美不是，这是我的新爸妈。

郑夕瞪圆了眼睛，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整话

小郑夕你爸爸……不要你了？

四美满怀期待地解释

小四美不是，是我要过好日子去了，新爸妈还给我买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呢。

郑夕默了一瞬，她没有新爸妈，可是有姑姑，姑姑愿意养她，但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父母；四美的新爸妈再好，也一定不会像一成那样对四美尽心尽力吧

小郑夕可我觉得，他们对你再好，也不如你哥姐们待你那么好。而且，你走了，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四美四号不在意这些，拍着胸脯保证

小四美哎呀，这没什么，我一定会给你写信的！

郑夕不希望生活在她身边的人们和她道别，如果可以，她想让这个世界永远也不要变化，永远在同一间教室上课，永远和巷子里每一个人重复和睦平淡的相处，她不喜欢改变，不接受爱的人离开，可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会有自己的决定。

四美走的那个夜晚，郑夕没有去送她，她听见二强在巷子声嘶力竭的挽留，不知道四美有没有回头。姑姑打着毛衣，扯了扯郑夕手里的毛线团，眼皮也不抬一下就知道郑夕的心思

吴姨他家这么多孩子，哪里养得起，走了也好，过好日子去，有什么舍不得。要是你再多几个表哥表姐，我还不会把你接到家里来呢。

郑夕知道姑姑对她好，从来不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可每当姑姑跟自己说心里话，她能理解，浑身上下却像被针刺了一样难受。

郑夕选择沉默不语。

小巷的世界也许就是巴掌大，离开的是熟悉的人，迎来的也不会是不速之客。时间正在冲淡对四美的不舍，日子照旧还是过下去。姑姑探亲去了，表哥上夜班不回家，晚上完成作业，无所事事的坐在家门口乘凉，老屋大门敞开着，一眼便能看见乔家兄妹围坐在一起吃饭，没有四美的参与，好像气氛也沉闷起来。四美的位置空着，可一成和三丽身旁夹着一个小人儿，一动不动地盯着跟前的碗发呆，不说话，也不吃饭。

郑夕眼前一亮，跑过去打招呼

小郑夕七七怎么回来了？

二强想说些什么，但被一成横了一眼

少年一成他现在大了，也该回家了。

那么就是说以后可以常见到七七了，郑夕高兴地想伸手抚摸男孩的脸颊，却被男孩一言不发地避开。郑夕自讨没趣，看了看碗里的面条

小郑夕一成哥，我来喂七七吧。

一成知道郑夕对七七的喜爱，没有拒绝

少年一成那你喂吧。

院子里，男孩乖顺地由郑夕牵到长凳上坐下，除了偷偷看她一眼，还是一句话不说。面条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郑夕将碗搁在一边，吹了吹手指

小郑夕七七不吃饭，是不是在想阿哥和二姨？

听到郑夕说到阿哥，男孩抬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郑夕握住他白嫩的小手，继续柔声安慰

小郑夕阿哥你的亲人，他不会抛下你的，换地方住而已，哥哥姐姐也是你的亲人啊，他们会像阿哥一样照顾你的。姐姐刚到这里来，也很不习惯，可是你是个好孩子，是不会让阿哥担心你饿肚子的，对不对？

小孩子果然还是好哄的，不知道哪句话起了作用，乔七七看了郑夕好一会儿，忽然张大了嘴巴。郑夕不解其意，但转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有些讶异于七七居然还不会自己吃饭，本想舀好了喂进他嘴里，可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小郑夕要不你自己吃？

男孩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郑夕手忙脚乱地放下碗，捧着他的脸解释

小郑夕我不是不想照顾你，只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会自己吃饭了。你阿哥这么能干，肯定早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七七，你是阿哥照顾大的，你应该把阿哥当做榜样才对呀。

小男孩停止了泫然欲泣，有些迷茫的看着她，郑夕窃喜的端起碗，只当他是听懂了

小郑夕那么，你自己舀一口，我再舀一口喂你，好不好？

男孩忽然又垂眸摇摇头。郑夕彻底泄气了

小郑夕为什么呀……

七七不像寻常的孩子，心思容易猜测，几番下来，郑夕觉得，果然还是只有齐唯民能治他。

男孩因为郑夕脸上的不耐烦吓得轻轻颤抖了几下，也许是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值得信任，七七好像生怕她生气，忸捏着动了动嘴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幼年七七碗，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