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醉第三 其七

“这女人是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另一人。那人要动，莫说这两家，断我一臂，都是划算值得的。不然……”

　　他叹了口气止住了那句话，这口气像是抽取了他大半的生命力，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衰老了。

　　不然什么。

　　那些下属不敢揣摩。

　　只有帘绘明白。

　　能有什么，比断他一臂还叫他害怕。

　　那——

　　大约是他的项上人头吧。

　　“难啊。今年这个冬天，定要难过着咯。”帘大人最后说道。

　　下属们不敢揣测帘大人心思，但他们清楚的明白他说的“另一人”是谁。

　　普天之下，还能叫这位呼风唤雨的大人如此忌惮的——只有一个人。

... ...

　　“有消息了吗？”绪方苏我小心翼翼地将人拉到廊柱后，极力地压低了声音。

　　那人连连摇头。“佟安和辰质没有找到夫人。但是我们的人，也跟丢了。”

　　绪方苏我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灯火亮着的二层小楼，咽了口口水，“那个丫鬟呢，阿皎呢？怎么说？”

　　“夫人失踪的时候，阿皎就不见了，探子说在朔间幕府见到了她。总不能叫小的们去朔间幕府要人来审吧？朔间府那边已经有了察觉，我们再惊动他们，岂不是更乱了套？”下属脸色苦瓜一样。

　　“这是夫人早早安排好了。”绪方苏我狠狠一拳砸在了廊柱上，那廊柱登时就裂了口。

　　“也怪府里下人太蠢，夫人让阿皎假扮自己整整五天都没被发现。”那下属恨恨说道。

　　绪方苏我叹了口气。“夫人不喜欢被人伺候，下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平日贴身都是阿皎。不久前，夫人就以自己想图个清静，连让人送饭都不叫了。这样想来……”

　　他没有说完。

　　那下人也明白了。

　　夫人，怕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若是以前。

　　绪方苏我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那小楼，他不知想到了何时的记忆，嘴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发苦。

　　五天啊。

　　整整五天。

　　若这五天里，主子去那么一次。

　　如今这一切，怎么还可能发生?

　　可是他看的明白，也不能说。他现在甚至不知该怎么踏入那个小楼，去见自己的主子。

　　但是终究还是要去的。

　　……

　　“十几日前，阿皎避开府里去采买过一批东西。金疮药，羔羊皮，布料,一些药材，绳钩，皮甲，囊酒壶等等杂货。五日前，阿皎就以为夫人去朔间幕府取东西为由，去了朔间府，再也没有回来，也不可能去朔间府要人。佟大人那查过了，就是大约一个月前，征了一个伺候怀孕小妾的婆子。佟府失窃之后，那婆子也不见了。”绪方苏我一五一十，用尽量最稳定的声线低声汇报，头压的极低，就好像椅上烛灯拉长的那人影，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压得气都喘不上来。

　　他说完，椅子上的人久久也没说一句话。

　　绪方苏我等的脖子都酸了，可仍也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什么药材。”夏油杰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都是些常见的药材。”绪方苏我赶忙答。

　　“我要名字。”夏油杰的声音仍然很平静。

　　绪方苏我却浑身一抖，忙拼命回忆着那些药材的名字，努力地一样不落地汇报了。

　　“茛菪，生草乌……”夏油杰将这两样药材重复了一遍，顿了一下，忽笑出了声来。

　　这一声笑，很是柔和，可绪夏油苏我却只觉得像是冰凌子直接灌到了领子里去。

　　“到底是？神崎町教出来的小师妹，佟安着了她的道，不亏。”夏油杰说道。“一个月前……”

　　绪方苏我忽然想起来。

　　难道，夫人这一个月，已经经常偷偷出去了？

　　“我之前便警告过你们，要你们加派小院的人手。”夏油杰又道。

　　“加了的！”绪方苏我忙辩道，“夫人第一次自己出府带酒回来那次，小院的护卫就加了三倍。”

　　而且从那次之后，不是您说的，夫人肯定会日后经常偷偷出门，出门就出吧，派人跟着护卫着，不用管她吗？

　　难道不是您自个儿觉得把夫人关在府里她会不开心，便随她去了吗？

　　绪方苏我内心腹诽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那她一个月前就去了佟府，你们为何无人察觉？”夏油杰此时的语气已经有些低了。

　　“因为，因……夫人和佟府的千金关系挺好，她们之前便经常见面，侍卫们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啊？”绪方苏我知道此时再不解释，怕是以后都不用解释了。

　　“她是几时和佟府的女儿关系好的？我怎么不知？”夏油杰的声音又低了两度。

　　“……”绪方苏我哑了。“属下，属下也不知啊。夫人有要好的闺中好友，属下这些糙汉子真没想到还得去探听这些女人的事儿啊！是，是属下失职了！”

　　夏油杰并没有像绪方苏我以为的那样立刻发火。

　　相反，他异常的平静冷淡。

　　绪方苏我等了半天不见主子发话，忍不住说道，“将军您别急，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寻了，一定可以在佟辰两家之前找到夫人！”

　　窸窸窣窣地。

　　夏油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布料摩挲在光滑名贵的红木上，发出温软好听的声音。而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明亮的光，使得他半面眸眼光明而煌煌，另外一面如黑暗中伺服而动的野兽。

　　他张开嘴，含着一抹笑。

　　冷，冰冷，冷至秋霜厚三尺，冬雪埋入膝。

　　“为何要找？不过一女人而已，需我如此裁心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