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老

那是一个新年夜，夜幕笼罩之下，万家灯火，繁荣美丽。

陆明月外面裹了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整个人都臃肿了几分，虽然她不会感知冷热，但总感觉穿的多一点就能驱散孤独。

顾寒川早早就给政府工作人员们批了假，让他们在今晚与家人吃顿团圆饭。国人其实有信仰的不多，漂泊在外的羁绊始终是家庭。所以现在诺大的皇宫都空荡荡的，只有顾寒川的办公室亮着灯，偶尔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陆明月望了望天空，黑沉的天幕上飘着几朵孤零零的云，很冷清。这是她自己过的第一千多个年了。空气里飘来团圆与烟火味道的北方空气，干燥寒冷。

今年，好像格外冷啊。她轻轻叹了口气。

天，开始慢慢飘起雪花。

她伸手接住几片，用法力冻成个小雪人，雪人落在地上，又碎了。于是又重复了几次，然还是丑得可怜，最后干脆放弃了，于是下楼，一脚踩上皇宫的人造湖，这个时间，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湖面只飘着些碎冰碴子。陆明月一脚上去，湖面立刻结起了严严实实的冰层，只不过，嗯……有些怪。陆明月这样想着，歪头一看，原来是冰层直接比地面高了将近一米，她心中微恼，来个“一挖到底，又给身旁的冰直接打通了到水底的大洞。一面冰层高出地面一米，一面的水面却又能直接与空气接触，陆明月忙于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修复工程中，未注意顾寒川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男人含笑说道：“姐姐又在糟蹋我的池子了。”

陆明月颇感心虚，“我只是想把湖面冻严实点，省得有人大冬天还掉进水里。”

顾寒川还是笑着盯着她，明显不信。

陆明月哼了声，继续凿冰。顾寒川还是在暖黄色路灯下看着她，忽然蹙起眉头，咳嗽两声。

陆明月闻声抬眸，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你这感冒怎么还没好？”

顾寒川稍显慌乱的解释说：“有痰啊，有痰。”

陆明月忽然挑眉，笑起来。她像只轻灵迅捷的动物一样从冰面上跳了下来，顾寒川正要伸手去扶，她忽然反握住他的手。

“怎么这么凉？”陆明月问。

“天太冷了。”他说。

陆明月把那件黑色大衣脱下来，披在顾寒川身上。顾寒川刚要拒绝，陆明月又说：“你这小身板还是多穿点吧。”

顾寒川像个小媳妇似的耳根红红的。陆明月耳根也是红的，也许是冻的，也许不是。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微微摇晃，陆明月垂下头，又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顾寒川。”

“我在。”

“有个说法是，新春之夜，谁能在离星星最近的地方许愿，谁的愿望就能实现。”

“我们已经在帝国大厦的塔尖许过愿了。”他轻声提醒：“还怎么更高呢？”

“我有办法啊。”陆明月笑了：“你长这么大，没近距离接触过天空吧？”

他摇了摇头。

陆明月陶醉的望着天空。“我可以飞上去，我的翅膀强大而有力，它们从未颤抖，一次都没有。天风很大，吹在脸上很舒服，我可以在云雾里打滚，回来的时候，须子都是湿的。”

“你是？”他惊奇的望着她。

“寒潭鬼蛟，一种浑身黑色鳞片，在阳光照耀下可以发红光的蛟蛇。”

他笑：“我以为姐姐会是龙或者蝙蝠之类的。”

她叹了口气：“差一点就化成龙啦。”她转眸，深深的望着月光，手里在笔划些什么：“不过，有个人告诉我，变成神兽就不能在人间随便晃悠了。”

“不来人间，不也挺好。”他说。

“呆瓜。”她说：“你和鸿鹄一样，都是呆瓜。志向远大对于你们本就注定苦痛的人生来说，是一种折磨。”

“苦难才能焕出伟大。”他引了句陆明月不明白的箴言。

陆明月转眸打量着他，含笑问道：“你想做什么伟大的事啊？”

“一展胸中报复，不负平生所学，使生者欢颜，天下归心，足矣。”

陆明月怔了怔：“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哦。起码，四五十年。”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咳嗽声，路灯下那张苍白的脸几乎毫无血色。

“没关系。”

她挑眉：“你对自己的寿命这么有信心？”

他笑着摇了摇头：“功成不必在我。”顾寒川说：“若能为后人搭石，也好。”

“那么流芳万古的人，就不会是你的。”陆明月有些难以置信的提醒。

“无所谓啊，姐姐。人死后都无知无识了，哪会在乎这些虚名呢？”

陆明月望着他，眸光闪烁。凛冽的风萧瑟而过，只余下心跳声。

她沉默良久，看着站在路灯下那个眉眼温柔俊朗的少年，找出记忆中那个人与他重叠的轮廓，明明没有相似的地方，却又感觉那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