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两千年，江南老（1）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缠绵柔软的吴音在耳畔响起，飞洒在窗棂上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陆明月总是对江南有着奇异的情结。她曾发愿，望自己死后能葬在江南。

可她生在北国，甚至从未到过江南。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绵绵软软的丝竹之音在耳边响起，夹杂着吴音柔软的腔调一起涌进陆明月心里。她神色是极少见的柔软，合上眼，似乎是在给她梦中的水乡打着千年韵调。

陆明月对江南总有奇怪的向往。虽然她生在北国，从未到过那里。她曾对着漫天大雪中的山川许愿，想要死后葬在江南。

虽然她知道，妖一旦死掉，就连渣都不剩。

可她还是向往，向往在那样的温柔乡中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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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有着温暖阳光的午后。她经过内宫中那一排排西式的灰顶别墅，在一扇敞开的巨大落地窗前驻足。前面是一件婴儿房，阳光全被梧桐树的枝桠遮挡，只落下一片灰蒙蒙的阴影。

婴儿房里有一个小小的摇篮，摇篮里有一个更小的小婴儿，却正发出很大很大的哭声。旁边似乎并没有照看婴儿的人。

陆明月皱起眉头，寻着声源慢慢走过去，她本能的手中掐起法诀，准备让那吵闹的小家伙长眠不复醒。

啊，找到了，那个摇篮。她探头过去，看到了一张很小很小的脸蛋。

那小家伙看到她，忽然停止了哭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有缕阳光穿破阴影，照了进来。照在小家伙的脸蛋上，阳光下那细软的绒毛泛着金色的光芒。

来自初生生命的，最美好，最纯洁无暇的笑容。足以抵挡世间一切阴霾的笑容。这是陆明月此生，见过最纯粹的笑容。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在那孩子脸蛋上划了下，触电般的缩回手。那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陆明月强装嫌弃地说道“小怪物，长得真丑。”

大概有几天时间，陆明月都会来看看那个小孩。有时候有人在，她就隐身躲在玻璃窗后，那小家伙好像有透视眼似的，每逢她靠近便会开心的笑。

想想，她这一生千余年，最怀念的居然是这些日子。因为除了怜悯众生的神明，她的阿笙以外，没人会对她如此纯粹，不怀恶意的笑了。

直到步惊澜再次来到长渊，陆明月像一千年前那样，再次将它封印在了渊底。步惊澜疯狂的笑着，警告她：“躲在凤凰的阴影中，就注定被火焰灼烧，陆明月，他是鸿鹄！白凤凰！你这般阴邪的妖物，怎么敢靠近他？！”

陆明月红色的眼眸像是能滴出血来，它冰冷的闪烁着，美丽而狡诈：“干你何事？”

陆明月心里知道，她只是嘴硬，后来，也许是真的怕步惊澜的预言应验，她便没再去看过那孩子了。

直到十多年后，她再次回到皇室，准备拿回点东西，殷勤的顾凌波自然笑脸相迎，带上全家老小宴请她吃一顿饭。他的那些妃子们对陆明月的这次来访也一改之前的恐慌厌恶，放眼望去，全都是热情洋溢的笑脸。

啊，原来又到她来指定太子的时候了啊。陆明月心底明了，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选谁好呢……她也不知道，看谁顺眼便选谁好了，她心底这样想，在饭桌上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她的视线扫了一周，落在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少年俊美无双，显然继承了皇室的好基因，却皱着眉头，带着不可名状的悲伤与阴郁。这样的他在笑脸中极其扎眼。陆明月很快认出来，那就是那个小怪物。

啊，他长大些了。

她心底刚莫名涌出些开心，就注意到原来那样爱笑的小孩此刻低着头，非常非常非常伤心。她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众人皆是一愣。陆明月继续盯着少年，葱白的手指指了指：“你怎么哭的这么伤心啊？嗯？我来……你不应该笑么？”

顾凌波赔着笑对陆明月说：“陆小姐，不用管那孩子，他呀，最近因为点小事和家人闹别扭呢！您可千万别因为他动气！”

陆明月挑眉，神色却很冷：“我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小事呢？”她印象里，鸿鹄是神鸟，不可能有如顾凌波所说的如此心性。

顾凌波笑着，不见丝毫慌乱：“也怪我们，家弟顾崎安一时酩酊，看寒川那小子……以为是姑娘，便……”顾凌波满是皱纹的脸浮现出一丝坏笑：“便强迫他，云雨一番……”

坐席上发出了阵阵窃笑。

少年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终于他憋红了脸，拉开椅子就要逃跑。

陆明月微怔，随即沉下了脸，叫住他。

“顾寒川，别跑。”她说：“你是姓顾，对吧？”

少年果真停下来，垂着头小声回答：“是的。”

她起身，上前轻轻拉住顾寒川的手，她记忆里小婴儿的轮廓与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年重叠。只是那样纯粹可爱的笑容，换成了强忍泪水的模样。

她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无名火，慢慢充斥着全身。她摸到他手腕上割腕的痕迹。

陆明月的猩红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干嘛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呢？”

顾崎安不识好歹的凑上前去，目光在陆明月拥雪成峰的胸部扫视，露出猥琐的笑容：“就是啊寒川，你皇叔我也只是一时糊涂啊，至于么？”

陆明月冰冷的眸子忽然死死的盯着他，嘴角裂开病态的疯狂笑意：“至于吗？你说呢？”

顾崎安被陆明月忽然的逼问吓得连连后退，神色惊恐至极，她全身散发出一种可怕的气场，顾崎安刚想脱逃，就被陆明月一把掐住了脖子。

他双脚腾空，不断的挣扎，看起来痛苦至极。

“看来还是地狱更适合你吧？我亲自送你去～”陆明月歪了歪脑袋，周身红光乍现，随着顾崎安一阵痛苦的哀叫，一股焦味在空气中弥漫，声音落了下去，只剩下一具白骨咯吱咯吱作响。

一阵巨大的白色烟雾腾起，只剩陆明月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我，要立顾寒川当太子，你们，有意见吗？”

她在烟雾中看到所有人向他俯首，手中的白骨散落成灰，她亦轻轻俯身，笑意莫测：“太子殿下，从此之后，陆明月任您调遣。”

她运功，一股真气浮上来，治好了他手腕上的伤痕。

白雾褪尽，众人才反应过来，陆明月和顾寒川已然不见，他们才从极具的惊恐中回过神来，该哭的哭，该吓晕的吓晕。还有人拿起铲子，把顾崎安装进巧克力盒里，准备购置骨灰盒了。

梧桐树荫下，她一脸傲娇，摊了摊手对他说：“好啦，找个没人的地方和姐姐抱抱，就把这件事忘了吧。”

少年乖巧的走过来，抱住了她。

陆明月嘴角浮现出不可察觉的笑意。她摸了摸他的脑袋，手中法力运作。

“忘了吧。忘了这件事。”她说：“只记得你要当太子就好啦。”

顾寒川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姐姐，你好香啊。”

她挑眉，看来是忘掉了。她以为对凤凰施法总要费劲一些。

“这是江南的垂丝海棠的花瓣做的香，好闻吧？”她忽然兴奋的像个小孩子：“可惜我从未去过那里，你去过么？”

“应该是……去过的。”少年诚实的回答。

“快说说，那里是什么样子的？”她血红色的眼眸兴奋的闪闪发光。

“那里……很美，有灯会，还有外形很漂亮的花雕酒，一坛有半人高呢！上面全都刻着小动物，还有上古传说里的寒潭鬼蛟呢，说是辟邪用的。”

她噗地笑出了声：“辟邪？鬼蛟哪有那么凶？”

“我也觉得不凶，很漂亮，很矫健，我很喜欢那样的酒坛子……只有江南有。”

“会喝酒吗？下次我有机会去一趟那里，就买一坛子那样的酒，若你那时还活着，我就和你一起喝，我喝半缸，你喝半缸。”她忽然说。

“啊，好想去江南啊……”她叹了口气：“可惜……”陆明月情绪很快落寞下去。

他见状，连忙岔开话题：“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她挑眉：“那是当然。”

“姐姐会不会说话不算数？”他问。

“你可知我蛟蛇一族一旦许诺，便是五岳皆轻。”

她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我陆明月今天也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吗？阿笙，你教我的，积德行善嘛。”

“姐姐，我应该算蓝颜吧……”他小声提醒。

“闭嘴，臭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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