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的失败品

“沙…沙…”是衣料在行走时的摩挲声。罄走的累了，便停在原地理了理散乱的雪色长丝，淡漠地看着面前了无生机的皑皑冰雪。罄有些发白的瞳仁将视线投出时发现了什么，他有些看不清，便再向前走了几步……果然，这处冰丘顶上稍斜的地儿有处凹陷。罄展开双翼飘在半空，随后召出剑，围着凹陷边缘处戳刺成圆，“轰……”雪从隧道落进冰窟，过了一两息，才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罄比了大小，执刃而入。

广袤的冰原又变回原本模样，它像是从未有人到访。

冰窟里别有天地，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冰晶，从头顶透下的白光又将冰晶闪射出粼粼的波纹，险些迷了罄的眼。他的视力并不好，白天看什么都是带着影发着光的。等他终于适应了，用力眨眨眼，这才看清冰窟里的洞天——原来一整个冰窟里满当当放着的，不是什么冰晶，而是活生生的、被冰晶囚禁着的或站或坐形态不一的人！

罄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一个较小的锤子，敲碎了一个冰晶，可其中的肢体也随着冰晶的碎块而碎掉。罄没办法，远距离观察不成，只好隔着冰晶模糊的去看……

罄“似乎、似乎是个少年，很年轻……十七岁左右？”

少年的头颅被锁在打下来的这块冰晶内，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罄又去观察离他近的其他的人……一圈下来，却是后背发冷，因为他发现——冰晶里囚禁着的全部是相同的人！罄坐在一块冰石上，仔细地思考着这介冰窟曾经可能发生的事。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其中一个冰晶颓然倒下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轰隆”的声音在冰窟中不断回响。他召剑起身，警惕的看着那半颓在地上的冰晶(准确来说是具冰棺)。他谨慎地走去，蹲下身，这才看清冰晶的大概状况。

这个冰晶有孔洞，是中空的……里面的少年胸膛还起伏着——有生命？罄心神一动，有了想要把少年救出去的冲动，可转念想到自己此次来此的任务并不包含冰窟。方要起身离去，窟顶的景象却在抬眼时无意间探入……原来高大的窟顶上刻满了铭文，刚进来时因为看不清就没有深究，而现在这个少年所在的位置偏高，恰巧使罄看清了铭文。罄展开翼，飞上去开始逐字逐句的分析铭文上的内容。

“此事必遭天谴，虽余将以此寻出救世之法……余败归，亲戚讥之。然此之为少年之过，其未经住试。非我之过矣。”

罄又仔细推敲，这才算是明白了，整个冰窟的人都是实验的试验品。冰窟的主人想要通过这项实验来拯救他的国家，然而他的试验品——也就是这些少年，不知何种原因导致实验失败了，冰窟的主人受尽家人嘲讽后心灰意冷，便用中空的琉璃将所有的试验品冻锁在这冰窟里，却在将方才倒地的这个冰晶里的少年放入冰窟时心软了，倒地冰晶里的少年似乎是冰窟主人最满意的成品。于是冰窟主人给他留了一两个呼吸的孔，用药将他的躯体“木直”，也没有在琉璃中里注水，于是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罄不知道“木直”是什么意思，但大概也猜出了这是少年浑身不能动的原因。

罄权衡一二，觉得还是人命为重(而且隔着冰晶和琉璃都能欣赏到少年的盛世美颜，那他铁定绝美)。罄飞到少年身旁，轻轻的从少年面部上方的薄báo冰开始敲起……将他从碎冰中挑出来，搂着肩头时罄才惊觉——可千万别把他冻死了。于是脱下披风裹住了这个躯体冷如寒冰的少年。飞出冰窟后，罄认为不能让别人知晓这里的秘密，便花费了些时间用银簪在这周围做了个闭杀阵，这样，但凡是有意进入冰窟的人，绝大部分会被封杀。

罄将这黑发少年安置在东四楼后的琉璃镂花阁。少年被抱来时还是睡着的，清浅的呼吸着，胸廓微微起伏，安安静静。罄从盛着温水的盆中捞出布巾，拧干。他仔细擦拭着少年光裸的上身，布巾轻轻拂过少年因长年避光而失红的肌肤。罄天擦到锁骨处，眨眨眼，似乎终于眼观鼻鼻观心地回了神。

兴许是宜人的温度让他有了知觉，少年总是抖着身子不自觉的朝唯一散发着热的热源靠去，罄躲不得，只好由着他。

再着上襦时，少年似乎是醒了，他眯着眼，声音听起来像软糯的糯米糍

虚邪“所以你也想像他们一样……把我丢掉？”

罄系带的手一顿，他勉强可以听懂少年的话，但他也记不清这是哪一个民族的。只好不接话，若无其事地给他整了整衣襟，幸好少年没有再继续说了。罄知道少年为何要说这些话，但那已经过去的结果不是他自己所能改变的……何况是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呢？

罄扶他躺下，转身去小凳上拿姜汤，却猛然察觉到身后炽热的注视，他觉得浑身发麻但只当什么也没有，试了试温度便要递给少年。少年眨着黑亮的瞳，发丝柔顺地披在他肩上。看罄递来姜汤，他抖着身坐起，方要接过却被停在唇边的汤水止了动作。罄看他哆哆嗦嗦的，恐他打了碗，便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一舀一喝，汤水见底。

罄递他一方黛蓝四角芳巾帕，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少年却理解错了意思，伸出手轻轻地点了一下罄的下巴。罄觉得好笑，打下少年的手，又指了指他的下巴。少年这才明白意思，双颊浮起一片红晕，匆匆的擦了擦。罄看他收下巾帕，刚要说那是自己的，却又被他无害的笑止了话语。他眼里带了些许无奈，但也没办法，毕竟递都递了，再要回来也不是个事。少年拱手致谢，却不知为何，他现在不说出话来，明明迷糊时还说过一句。

罄觉得疑惑，但也只当是他长期不说话导致的。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轻轻的笑了笑

罄我叫罄。当然，你可以称我为罄天。

少年做出罄天的嘴形，像是怕自己忘了，又“读”了“读”。罄点点头，问少年，

罄你知道自己的姓名吗？

少年眼里的光忽然就暗淡了，摇摇头。毕竟是一个试验品，谁会为试验品起名呢？罄思索些许，想到了自己先前所听说的一个幽门神——虚邪。罄将垂落身前的发丝向后拨去，试探地说

罄叫你虚邪yé，是舒缓的意思，如何？

少年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还伸出双臂，做出邀请姿态，脸颊红扑扑的，确实可爱。

罄还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却被等不及的虚邪拉入怀中——原来是个拥抱啊。罄瞪大了眼，身体前倾着。他自成年便从未被人拥抱过。虚邪有些温凉的怀抱竟让他产生了留恋，他像是沉浸在了傍晚的海水里，被细细密密的温暖包裹着。虚邪似乎是感觉到他停留的时间过长了，知道他是在尽力保持这个善良的拥抱，并没有催促罄分开，而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背，尽他的努力去安慰罄。两人的脖颈gěng贴合着，互相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嗅到发丝中皂角的香气，像是要至此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