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大怒

洛墨夜来不及作何反应，洛璟琰淡淡的声音已传来，“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开。萧儿的事，你顶撞朕的事，朕都不追究。”

洛墨夜心中一阵苦涩，您还是不肯放过亦潆？

父皇，儿臣手上已沾满鲜血。

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求您给儿臣一次做人的权利。

求您饶了亦潆，好不好。

求您。

见洛墨夜只是微微摇头，洛璟琰怒极反笑，“呵，真是我们的好太子殿下，真是朕的好儿子。”

眼看手中的弓箭就要破弦而出，忽见一道身影闪过，挡在洛璟琰与洛墨夜中间。洛璟琰看着面前的人，皱皱眉，道：“音儿让开。”

司音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冷静道：“陛下，洛墨夜他还欠我酒钱。”

一语惊人。

洛璟琰皱眉。

洛墨夜吐血。

冯公公巨咳。

众狱卒晕倒。

…我说司音大人，您要救太子殿下，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理由…

而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冯公公小心翼翼地观察洛璟琰的脸色，没有怒气，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笑意。冯公公长呼一口气，司音大人出手就是不一样，殿下的命算是保住了。

洛璟琰把手中的箭扔给一旁的狱卒，拍拍司音肩膀，道：“哈哈，音儿你这个求情的理由可真蹩脚。不过，朕接受。”

挺拔的身躯，笔直的脊背，冷峻的脸庞，像极了他已逝去的父亲。

那个二十年前攻梁时死在战场上的英雄，自己的老战友。

他去世时，司音才四岁，自己把司音接到身边，当做儿子般养着，想要弥补他失去的父爱。可是小小的司音早熟得很，小大人般抿着唇，负着手，和谁都不亲近。洛璟琰长叹一声，自己终究是愧于司音，若不是二十年前那场战争，司音定也会像普通孩子般快乐地长大。

摇摇头整理回思绪，敛了敛神色，对牢房的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洛墨夜留下。”

牢房中的人很快退个干净，就连墙角的亦潆也被抬了出去。洛璟琰抬脚，向洛墨夜走去。

洛墨夜垂着头，听着耳边沉重的脚步声，身子几不可察地一抖，竟有种想要逃出牢房的感觉。继而又认命地笑笑，自己都有胆子做，还怕什么后果？

明明只有五六步的距离，却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长，直到视线中出现了洛璟琰的金丝袍角，洛墨夜轻闭了眼。来吧，有什么可怕。

洛璟琰静静地立于洛墨夜身前，凝视着眼前跪地的儿子。这是十七年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的儿子，柔顺的黑发乖巧地披于肩上，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在一袭黑衣的包裹下，显得主人如此倔强，只是微微颤动的长睫出卖了主人此时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洛璟琰心中不禁一阵怅惘，已经这么大了。静儿，你看到了么，我们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呵，都敢顶撞朕了。

父子两个一立一跪，均静默无语，气氛异常诡异，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寂静得仿佛要膨裂，让人绝望到窒息。

许久感觉不到意料之中的痛感，洛墨夜刚要抬头，一句平淡不惊的话传来，却仿佛是一把利刃，无情地将自己的心割得支离破碎，然后便是一阵无助与恐惧蔓延开来。

“洛墨夜，你真让朕失望。”

洛墨夜死死地咬住唇，单薄的脊背猛地一颤，仍然垂着头，他不敢去看洛璟琰那可怕的眼神，他怕自己心中苦苦坚守的一丝丝希冀，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可为什么，那把利刃任然不放过自己？它为什么还要狠狠地剜着自己仅剩的碎片？

“洛墨夜，你对那个叫亦潆的小子动了感情对不对？”

“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么！”

“你有什么资格动感情？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你清楚那个亦潆的底细么？”

“你敢确定他以后不会反咬你一口么！”

……

“洛墨夜，你不配做朕的儿子。”

左肩的箭被拔出，然后再一次刺进去。这次，生生贯穿了整个左肩胛。

父皇到底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听到了洛璟琰的最后一句话。

不配做你的儿子么？

是啊，这么肮脏的我，怎么配做你的儿子。

不配。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看着绝情离开的身影，洛墨夜只觉得好痛，好痛。

心中的痛比左肩的痛胜过千倍，万倍。

洛墨夜无力地抓住衣领，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痛感让自己快要窒息。

父皇。

你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告诉夜儿，你刚刚是开玩笑的。

你没有对夜儿失望。

你告诉我呀。

夜儿不求父皇抱我了，真的，你只要回来好不好。

好不好。

偌大的牢房，一个单薄的少年无助地跪坐在地上，空洞的双瞳干涸透明，无声地嘶哑着，许久许久。

许久许久。也没有等来那伟岸的身影，将自己抱起。

只剩下微弱的烛光，摇曳着，摇曳着。

终是，渐行渐远，渐行渐远，直到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