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的请求

来人是一个八尺大汉，一身兽皮袄子，上面沾着点点血迹，一身横肉，颇有凶神恶煞之相，手挽一把牛筋长弓，一箭射在一旁拱动的野猪身上，那野猪吃痛，疯狂挣扎，但是越挣扎血流得越快，没几下便是过了气。这时候大汉才看了一旁被吓得面如土色的苏沐，爽朗地笑着走到苏沐面前，但是看到苏沐的打扮有些懵了，“这位公子怎么这身打扮？”

苏沐揣着粗气，看着来人激动得快哭了，这么久总有一个活人了，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看得那大汉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苏沐尴尬地面皮一扯，对面不会以为我好男风吧。“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理国都城郊，”汉子莫名其妙。

“大理国？”苏沐脑子感觉被电了一下，是云南一阵庆幸，但是又蒙了，大理国那不是宋代的事情吗，“你确定是大理国？”

“小公子真会说笑，不是大理国，是什么地方，”汉子打量着苏沐身上的装束，“小公子那里人士，怎么一口中原雅音，却不是中原装扮？”

“我，”苏沐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T恤被树枝刮得细碎，身上一架外骨骼，外骨骼为了轻便灵活，做得异常的丑，“我本中原人，这身衣物却是西域而来，不过已不堪穿，坏了罢了，所以适才看着奇怪，”苏沐基本确定的是自己所在的时空完全扭曲了，恐怕这个地方都不是历史上的时期，而是另外一个时空，历史上没有中原雅音这个称呼，只有周代成周雅音，就是周代的通用语，再者历史上的大理国的都城虽然是大理，但是当时却是叫做羊苴咩城。苏沐迷惑着，但是现在到底是哪里他一点也不清楚，只能先撒谎糊弄一下。

“哦，”那大汉点了点头，将信将疑，“难怪，中原人多不善战，你一个人到此却是颇有胆色！”

苏沐尴尬的将手里的刀收了起来，“我自小习文，与武艺却是一窍不通，惭愧惭愧，”苏沐自己有多少武力值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刚刚那大汉一枪之力起码得五百来斤的样子，自己可能零头都不是，红着脸拱了拱手“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小公子可是读书人？”那壮汉眼睛里闪动着精光看着苏沐，像发现了一件宝贝。

“略懂，”苏沐尴尬笑了笑，苏沐虽然是文学专业出身的，但是谁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万一要下笔一赋，这可难为死他了。他觉得对学文学最大的误解就是认为学完可以口若悬河、下笔成赋、吟诗作对。

“敢劳烦小公子为下民舒难，”说着竟然下拜，“请小公子怜悯下藩小民，为我舒难。”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这？”

那壮士见苏沐有所迟疑便扑通跪了下去。

苏沐人直接傻了，这什么情况，刚刚一脸硬气的大汉现在直接就跪在自己面前，苏沐赶忙上前去将那壮汉扶起来，“壮士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苏沐发现扶人简直就是多余的，自己完全拉不动这大汉，钢铁一般的手臂怎么可能是他这个小胳膊小腿可以撼动的。

“你且起来，”苏沐喝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算什么？”

“小公子先答应我！”泪水滴落，“全寨180口人全寄生与小公子了。”

“你且说说怎么回事，”苏沐听着一脸懵逼，怎么一下子就关系到180多口人性命了呢？“我答应你倾尽全力！”

“好，”大汉起身来揩着泪水，看到苏沐好像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小公子跟我来，”苏沐看着这个人都害怕起来，大汉直接过来接过他身上的背包拉着苏沐就要走，苏沐身上架着外骨骼在这样的山区行走一点也不方便，但是那大汉哪里管他。

“壮士那野猪？”苏沐指了指一旁尚未冷血的猎物，意思不言而喻。在这个农业社会，偏远的地区其实并没有完全摆脱采集的生产方式，这么大一个猎物少说有将近千斤，将会是一个月的肉食主要来源。

“不防会有其他人来收拾，我一人也不能将这畜生带走，”大汉也不去看那东西一下直接拉着苏沐便走。

开始的时候，所走的路都是一些不堪行的毛坡，渐渐的出现了一些小路，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苏沐第一次见到了久违的炊烟，大汉和苏沐坐下来休息，确切来说是苏沐需要休息，苏沐汗流浃背，将一瓶纯净水打开递给了大汉，大汉局促着摇手连说不要，苏沐连递了几次才堪堪收下。

“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苏沐好奇起来，大汉对于一个陌生人抱有这么大的希望。

“大理国连连与中原帝国交手，租子翻了许多倍，”大汉说着踌躇地叹了口气，自古以来战争的受害者永恒不变的百姓，在农业社会生产力低下的阶段，一但战争对于脆弱的自耕来说都是致命的，他们既要提供资金又要提供兵源，战争的收益却与他们毫无关系，“这一节也还恕得，现在不打仗了，抚恤金官府不给，却又要加追饷银，不给就要田产抵押。”说着堂堂一个壮汉竟然泪目。

“可是，”苏沐为难起来，自古官员的强势不是自己这个白身可以扭转的，自己一无是处，“我该怎么帮你呢？”

“小公子陪我去大理城告御状，”大汉眼神里带着闪光，“我们寨子男丁都死在战场上了，我卸甲归田，现在田没有了，我们寨子也活不下去了，只能去大理刑部闯一闯！我想这一切应当是那狗官的过错，皇帝陛下乃是圣人断然不会枉顾我民生死！”任何一个时候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是淳朴的，对于政府充满了信任，纵然是被百般压榨，出于深入人心的忠君爱国也让他们自觉的将一切错误归咎于腐朽的政治。苏沐却不这么看，古之帝王几个贤明，所谓的贤明只不过是剥削稍微有所收敛。

“刑部？”苏沐疑惑起来，说起来告御状，在封建时代基本上是空想，迢迢千里告状无门，地方行政官员的审判就基本上等于最终裁决，这汉子有这魄力也确实不凡。

“小公子且帮我写下状纸，”大汉眼神里充满了疯狂，“我一定将那狗官告得丢官弃爵。”在古代读书人真的很少，农业社会需要劳动力，号称风雅的宋明文盲率都高达85%，江南最高也就约莫20-30%的非文盲成分，整个封建社会文盲率基本上高达80%，像这样边缘的地方，甚至可以达到100%，没有状纸告不了状也是明文规定的，何况是御状。苏沐开始明白为什么开始的时候那壮汉对自己如此恭敬了。

“恐怕此事极为渺茫，”苏沐淡淡叹息道，“你需知道官官相护，刑部也不见得有人可以声张你的冤屈，至于面圣，恐怕绝无可能。”古代的司法体系之腐朽，不绝于史书。

“反正都是绝路一条，”大汉叹息着，“兵役已然让我们生活崩溃，这次的追加的我们恐怕无力支撑，最后恐怕...”握拳。

大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苏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官逼民反。望着山下，苏沐莫名的哀伤，这个世界可能会多一分风雅，但是却多了许多哀愁。

“坏了，”大汉看着山下的一彪人马大惊失色，连忙狂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