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君去君不归·上

  日子就这样静悄悄地流淌着。沁云殿萧刈仍然常来，只不过他再也没有过分行事。

      有时他会一连看几个时辰的书，有时他会在榻上小憩片刻，有时他也会在庭院中小酌一盏清茶。他很少说话，来时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尽量不去打扰绾心。

      绾心因为他不说话，所以也不用演戏，她也尽管做自己喜欢的事，仿佛殿中从未坐着一个萧刈一样。

      乔若本来会在一边陪她聊天解闷，可每当萧刈一来，萧祺就把那个傻姑娘骗走了。

       殿里一片寂静，只有绾心针线穿过白绢和萧刈翻书的声音。

       这样的日子，他们彼此都已经习惯了。

       此时此刻，绾心以为没有什么事会比丧失自由更坏了。

      可惜，天不垂怜，大婚后的第二十七天，崔荇遇害的噩耗再次让她崩溃，她活着的精神支柱已然没有了。

      护送崔荇的士兵，只回来了一个。他带着浑身的伤徒步八天才到了朝国的并州。并州司马立马密报给了萧刈。萧刈没有片刻犹豫，一听到消息就赶去了并州。

      并州司马的官府里，受伤的士兵半躺在床上对萧刈汇报情况：“崔公子伤未好全，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地到了朝国与楼兰接壤的那片沙漠，刚刚接近沙漠时，就有一伙不知帮派的土匪突然出现，对方很有谋略，他们先合力杀了崔公子，又把抗拒的士兵们挨个杀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卑职被派去寻水源，卑职恐怕也要被他们一起埋在了楼兰的黄沙之下，连魂魄都无法回家……卑职眼见着其他人被杀却毫无办法，王上……是卑职对不住他们……对不住他们……”

       萧刈亲手把药递到他手上，见他喝完了就说：“你没有对不住他们，不是你的错，孤还要多谢你拼死传回消息的功劳，别自责了，是孤没有好好保护他们，好好养伤，孤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士兵动容，放下药碗，埋头深深的向萧刈抱拳：“谢王上。”一块布帛从他的袖口悠悠落下，士兵急忙伸手去拾，却被萧刈抢先一步。

      “什么东西？”

     “是……卑职的家书。”

       士兵的惶恐全部落在萧刈眼底：“既是家书，你现在行动不便，孤就替你做主派人送到你家就好，你好好休息。”

       士兵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等萧刈走后他连忙擦了擦头上的汗。那信是他在土匪离开后，在那片血迹斑斑的土地上拾到的。土匪才不会要一块有字的换不来钱的布帛。

       那布帛上是崔公子写给贵妃的话，他年纪小一路上一直被崔荇照顾。崔荇说：“你让我想起了我弟弟，他和你一般大，你却比他苦得多，你这样的年纪……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境过朝国的那晚，崔荇将他叫来叮嘱，让他明早先去找个地方灌水之后再跟上来。

       第二天他和崔荇道别后，他万万没有想到再见之时，他见到的是崔荇的尸首被土匪们用黄沙一层层掩盖。

       那些人走后他跑过去用手疯狂地刨着黄沙，刨到两手出血也没有罢休。他花了一整天将所有人葬好。当他行走在黄沙上时，他一直在想着他刨出的布帛和昨日崔荇的话。

       他虽不懂这些事情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可他已经切身感受到了这些背后谋算的阴险。

      崔荇一早就料到了，所以想保护他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对于这个孤儿来说，崔荇是他生命中唯一一个愿意温和待他的人。

       他想报恩，所以他想把那布帛上的思念带给贵妃，了却一个心结。他回来的路上花近自己所有能想到的心思编造一个谎言，用刀划了浑身的伤口，又用泥沙反复磨砺腐蚀，这才有了他狼狈倒在并州城门前的模样。

可是他没想到萧刈会来，更没有想到布帛也会一并落入萧刈手中。他拿一两年的私塾几百个认识的字和十五六年的经历拙劣地报恩，他的一切都只会是萧刈的一个笑话。

       可他没有时间想更多了，有血从他的七窍蜿蜒而出，他看见那个被他放在桌上的药碗，想要伸手打翻引人注意。可他浑身一抽搐后，手再也没有抬起来。

       另一件屋子里并州司马陈邺正听着萧刈的安排。

      “孤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个士兵是怎么死的，尤其是贵妃和她身边的人，在这个世上知道崔荇的葬身之处的只能是土匪和楼兰的黄沙了，你明白吗？”

       陈邺跪在地上正欲回话时，萧刈突然说：“最近，陈静姝和靖国摄政王的女儿明芳仪走得很近，你清楚吗？”

       陈邺后背一凉：“静才人单纯无知，与宫眷们多多少少都有往来，并非只是明主子，王上明鉴。”

       萧刈一笑上前扶起陈邺：“你助孤起于孤微，不必如此见外。家书里多提点提点静姝，让她明白宫里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会比并州厉害得多，一不小心就会犯下诸如……通敌的大错。”

       陈邺汗如雨下：“静姝会明白的，臣也明白……臣明白……”

       萧刈走后陈邺才想起来自己先前想问的话，那些土匪要不要一并灭口？他慎重地考虑后决定暗中派人去追查这件事。若能彻底灭口那到锦上添花，若不能，既然萧刈没有刻意交待，他也不用担责。

       其实真不是萧刈忘了交待，而是他觉得既然那些土匪注定是追不回的，那就不重要了。人不是他派去的，那自然是其他与崔家有仇的人干的，对方竟然不怕朝国的护卫，那就只能是那一家了。

       对方虽然给自己甩了一口锅，但毕竟也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后患，所以萧刈并没有打算深究。事情交待好后，萧刈立刻策马而返，不过两日就回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