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萧刈的酒才醒,他蹑手蹑脚地去看了熟睡的绾心一眼,伸手关上了开了一夜的窗,他坐在床边,将她身上的披风向肩上提了提。
虽然她不愿意,可他从不后悔。凝视了她良久萧刈伸手轻轻附上她有清晰泪痕的脸颊,轻轻摩挲。
对不起,孤不想让你这么伤心,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别恨孤。
想到这儿萧刈自己先嘲讽一笑,别恨自己?她怎会不恨自己,她能留下已经足够勉强了,想到这儿萧刈慢慢起身黯然离去。
门关上了,绾心睁开眼睛,听见门外萧刈刻意压低声音的几句:“孤见过百官就过来用膳,不用叫贵妃,让她多睡一会儿。”
宫女应了一句,有脚步声远去,直到听不见时绾心才起身,用水和着花瓣汁洗了遍脸。
门外有喧哗声传来,其中一个声音是乔若的,其他声音大约是些宫人的。
“你让开!我是公主的人,你也敢拦吗?”
有一个宫女老实地回话,态度极其良好:“王上说了让贵妃多休息一会儿,不必相扰。”
“你长没长脑子,你也不想想,我家公主昨日能睡着吗!”
有宫女立刻会过意思,虽然方向有点错:“乔姑娘说的没错,只是……既然晚上没睡,今日承王上恩典,娘娘更应该好好歇歇。”
乔若:“我……我懒得与你争辩,你让不让,你不让我打你了!”
绾心出声向外喊到:“乔若,快进来吧!”
因为身后有八个小宫女跟着,所以乔若是带着浑身的怨气进来的。
绾心正在梳妆。她们进来时,绾心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盯着镜子描眉。
乔若正要张口告状,却被绾心打断:“乔若你是本宫的妹妹,言谈举止是要合规矩的,沁云殿既是本宫的住所,那也就是你的,你来往之时不要拘束,随性就好,你们说是不是?”
绾心转向那八个小宫女,那些宫女也聪明伶俐,此时心里都在暗暗流泪,自己刚刚是拦了一尊天大的主啊,几个人眼神一交流,立马跪下给乔若赔不是,乔若这才转了脸色让她们起来开始说说笑笑。
看着乔若的笑颜,绾心不由得有些羡慕她的转瞬即忘。乔若被她保护得太好了,一点儿也不像是宫里生活过的人。她保护乔若就像在保护另一个自己,她注定要在朝王宫里生活一辈子,令她无奈的是,这个宫里不只有她,哪怕她不爱争斗,此时此刻恐怕早已有人将她视作眼中钉。
看着那些被她的言辞吓到的宫女,轻手轻脚给她上妆的样子。绾心无奈地笑笑,以谋算度日的生活又开始了。
在绾心的要求下,那几个宫女给她梳了最平常的发髻,簪了最普通的钗,画了最合礼数又简朴的妆。
乔若等绾心收拾停当,便找了个由头将那些宫女全都支出去干活,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乔若拉过来一个凳子在绾心身边坐下:“公主,你昨夜都干了些什么?我本来打算在你身边守一晚上,寸步不离,谁知那个大骗子陈七说要给我赔不是,硬扯住我不让我回来。”
绾心引开话题:“那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你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乔若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今早他跟着朝王走了,昨晚我们只是吃了糕,喝了茶,看了出戏……”
绾心不禁失笑:“嘴上说着寸步不离地陪我,是你自己待在那儿的吧,还怨人家萧祺。”
乔若连忙摆手:“没有的事,陈七说,王上不至于新婚夜就把你一顿棍棒后赐了毒酒,我想想也是,公主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我昨晚一直守着也不合适,万一王上把我一顿棍棒呢。”
绾心收了笑:“昨晚他没碰我。”
乔若张大了嘴。
绾心继续说:“以后别叫我公主了,万一真让人找理由把你一顿棍棒,我也护不了你,你这个小迷糊,一定要改口,记住了吗?往后的日子我们可是要在朝王宫里过的。”
乔若沉浸在震惊中:“他没碰你?公……贵妃,他是不是有……有什么不太好说的病,他竟然没有见色起意!”
乔若突然住了口,因为当事人就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推测他的病情。
萧祺满头冷汗,又赶紧进来拉走了乔若。
绾心神色淡淡对着萧刈行礼:“臣妾给王上请安。”
她如此顺从,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可是看见她此时的温婉,他的心却那么痛,因为她不快乐,此时的她仿佛活在一个躯壳里,她不会让你生气却能让你伤心,面对一切她只会越来越得体,越来越适合宫里的生活。
绾心浅笑着,可是萧刈觉得这个笑充满苦涩,甚至会让他战栗。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逼迫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愿意看她过一辈子勉勉强强地生活,他忍住喉咙里的痛,放轻了声音说:“绾心,你别这样,孤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
绾心立马跪下:“王上千万别这样说,臣妾惶恐。”
惶恐?她的眼睛深处只有淡到极致的不在乎。她活着,可是却失去了之前的灵动。她整个人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她绝不是这样的,她会笑,会哭,她本该是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的!萧刈被她的淡然折磨得有些发疯,他突然抓住绾心的手腕,情不自禁地越来越用力:“别这样绾心!你让你自己过得难受痛苦,你知不知道孤只会比你更痛苦,更难受……你可以跳舞,可以使小性子,可以生气,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孤绝不拦你……”
看着他如此失态,绾心突然笑了,是谁先疯了呢?
她收起刚刚的温婉苦笑着说:“王上,你觉得……臣妾还能有更好的样子吗?臣妾能这样好好说话,恪守本分安安静静地活着,已经很恶心了,你还要我在这里打心眼儿里开心,我有那么没心没肺吗?我强颜欢笑,拿捏着风度做一个贵妃该做的事难道还不够!你要的样子,我做不到,哪怕做到了,以你的疑心,你会信吗?”
萧刈渐渐平稳他微颤的身体,他轻轻松开她的手黯然离去。出门时,他听见绾心恭恭敬敬地说:“恭送王上。”
回到朝清宫,萧刈一杯一杯地狂饮着烈酒。萧祺赶来劝他,他摆摆手又端起一杯酒饮下,酒见底,杯盏也“哐当”一声落地。
他微红着眼睛说:“萧祺,我真恨我自己,贪得无厌想要的太多,她……已经在我身边了,我让她那么伤心难受,我竟然还妄想让她真真正正地开心……让她与我朝朝暮暮……可笑至极啊……”
“三哥……那你费尽心思娶她,图了个什么?”
“你也有喜欢的人,你明白的……我不逼她了,以她的气性,我怕我会永远失去她……她一定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