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台之上，不似人间

在青森，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神明，别处的人们供奉天照供奉三贵子，而这一处的人们，供奉给予他们生命，给予他们食物与光明的古神荒霸吐。

不过，这也是多年以前的了，至少少年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大型的祭祀活动了。多年前还有人爬上高高的山顶献上食物和鲜花给神社，现在连上山的路都已经长满了杂草。

少年叹了口气，鸢色的眼睛扫视着茂盛的草叶，不注意的话草丛中会跳出意料之外的东西呢。树枝拍打着草丛，少年艰难的走着。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突然趴下去让长长的杂草掩盖住了自己的身影。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荒芜的山道里传出奔跑的声音，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几个少年的说话声。

“那家伙人呢？不会跑到树林里了吧？”“诶！胆小鬼，有本事出来啊，看我不打死你！”“就是，出来啊，小狗，汪汪！出来啊杂种！”饱含恶意的言语从几个少年嘴里吐出来，让人疑惑这个世界生了什么病，但是这只是源于恐惧，因为恐惧他们口中的胆小鬼和杂种，所以选择先下手去伤害去扼杀。

趴在草丛里的少年苍白的脸颊贴着地面，湿润的泥土贴在脸上，蟋蟀和小昆虫在耳边歌唱，他却像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防弹玻璃，看得到听得到，心里却不能产生一点感想。他大概也生病了，他想着。

许久，找不到人的几个少年被昏暗下来的天色吓退，接班往山下走去。草丛里的少年等了一会确定没人了才爬起来，摸了一把粘在脸上的泥土捡起了树枝重新往山上走去，山不高，只是草木茂盛，那个女人以前走在山上会和他提起，这片土地受着荒霸吐的庇佑，连着土地上的所有生灵，都会在他的庇佑之下茁壮成长。在那个时候，她就会像正常的母亲一样温柔的笑着摸摸他的头，有时候还会带上一个饭团和他坐在山顶的神社里分食。像个正常人一样。

赤脚踩上了破损的石道，少年抬起了头，入目是还残存着一点古旧的红漆的鸟居，上面挂着已经泛黄发黑的注连绳在手水舍洗了洗手和脸，少年熟门熟路的跑上石道钻进了正中的神殿，这座神社现在只有这里还能住人，其他地方不是被拆了烧火就是被虫子蛀空了，连神像和守护的石像都不知道被谁搬走了，就只有这里，还留着一点地方能让他免受风雨侵扰。

拍了拍空荡荡的神台，用破旧的布料拍了拍灰尘，少年脱力一般仰面躺在了神台上，出神的看着顶盖上画着的黑色凶兽，整个神社都显得很破败，唯有这个屋顶上的绘画还能看出当年的盛景，那是一条蓝色眼睛的黑兽有着火焰般明亮炽热的橘红的长角，周边环绕着一簇一簇红色的火苗。威严端庄还带着神明特有的悲悯，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少年想着，但是又转而面色一苦，但是他喜欢这个神明，喜欢这个地方的气息，很温暖，有他从未在其他地方感受到的生的气息。只有在这里，哪怕躺着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少年想着，他大概也喜欢这里。

夏日的微风吹来草木芬芳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点萤火，给这片被战争伤害的满目疮痍的土地带来了一点安抚。

夜风安静的吹着，卷起神殿里残存的帷幔一起起舞，神台上的少年慢慢睡着了，身上盖着一片薄薄的布料，却安心的舒张开了身体大大咧咧的占据了大半个神台。屋外的土地山草木茂盛生长，在风的引导下沙沙作响，像是有一群看不到的精灵在低声讨论着占据了神明座位的少年郎。。。。。。

白天离开神社去找吃的，晚上就回去睡觉，少年活得像个野孩子，不，他现在就是个野孩子，他没有母亲了，哪怕是一个经常发病的母亲。日子虽然有点辛苦，还总是挨打，但是好像还是有那么点盼头的。

又是一日，少年从一个心比较软的商铺老板的手里要来了一个苹果，有点干瘪，还泛着青，但是闻着还是能体会到那股甜意。

闻声赶来的老板娘揪住了老板的耳朵，可惜罪魁祸首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死女人？！是不是！一个苹果，一个苹果不要钱的吗？拿着我儿子的口粮接济那个瘟神，你很有本事啊，啊？”“没有没有，是他一直缠着我，我也不想给他的！”

算了，和他没关系。少年面无表情的蹲在墙上，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苹果，没有继续围观这一场闹剧，转身往山上走去。

随意的将苹果放在供桌上，少年躺在神台上数着头顶的龙的鳞片，肚子响起了咕噜噜的叫声，它已经一天多没有碰到食物了，尽职尽责的敦促着主人去觅食，但是少年不为所动，眼神一点也没有给肚子或者苹果一眼的意思，只是专注的盯着那个褪色的画像。现在才是半下午，肚子饿的不行，少年数到一半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爬了起来从外边拔了一堆草啃起了草根。他其实不想被饿死，那也太惨了。

叼着草叶，少年沉沉睡去，又是一天过去了，多希望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离开这里，去一个远远的地方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还要赚很多很多钱，然后把这里买下来，谁也不许进，就做他一个人的神社，摆满鲜花和食物，还有美酒。那个女人好像说过，荒霸吐喜欢美酒。酒是什么味道的，好喝吗？一定是好喝的吧，那些人也喜欢酒，连神明也喜欢酒。。。。。。

又是一天，阳光明媚，天空中漂浮着棉花一样柔软蓬松的云朵。

少年笑嘻嘻的靠在窗边等着屋内的女主人做饭，男主人还在睡觉，孩子也还在睡，整个屋子里只有女主人做饭的轻微响声，纳豆在碗里搅拌，糙米饭散发着谷物的香气。

“好了，你快走吧，不要被他们看到了。”女主人手里拿着一个饭团塞到了少年手中，一边匆忙的将他推出去，如果被男人看到她给少年吃的，她会被打的。

“谢谢姐姐，那我走了。”少年笑着，像柔软绵密的奶油，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那股甜蜜，鸢色的眼眸像流淌的蜂蜜，甜的让人心颤。

啊，这个女人的眼神，真恶心。。。。。。

少年面上笑的甜美，心里却像空洞的漏风的山谷，高高在上的看着表演着可笑戏码的人们。遗传自母亲的艳丽面容像躲在人间的恶魔，引诱着心怀恶意的人们将心里的恶念付诸实践。

明明有着完整的家庭，却感觉不到满足，想要丈夫赚钱养家，又面对日渐苍老的面容心生厌恶，有了健康的孩子，又不满他不听话不完美。

这就是人类啊，这就是，人类啊。。。。。。

捧着饭团，少年快步走在墙头，往常，这个地市是不会有人注意的，或者说，有人注意到也追不上他，但是今天好像有人存心要逮住他了。

前方没几步的地方被插上了密密麻麻的碎玻璃片，旁边的小巷里钻出了几个满脸凶相的少年，说满脸凶相也不太对，只是眼里充满恶意罢了。这群少年不过五六个人，但是手中都拿着东西，胆子大一点的拿着铁棍和小刀，胆子小的拿着根木棒壮胆。

“呀嘞，呀嘞”少年的眸色沉下来，粗看竟像绯红。“你们是特地在这里等着我吗？”

为首的黄发少年满脸都是即将大仇得报的兴奋，似乎有百分百的把握解决掉这个讨厌了很久的家伙，这是小镇上的新来的医生的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少年有着如此强烈的恶意。

啊，可能是为了合群吧，毕竟是外来人，拥有一个和其他孩子同样的爱好是多么重要，比如欺负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孤儿，只要不断提出伤害甚至是残害他的方法，就可以简简单单的获得这些孩子的崇拜，多么划算？对于其他人来说也一样，有人出头解决掉这个讨厌鬼不能更棒了，就算回去也不会被父母教训，甚至可能会被夸奖。

因为是孩子，所以一切残忍和邪恶都可以归为玩闹，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不过是一个没有母亲父不详的杂种，有谁在乎呢？但是如果是自己孩子被打了，少年接下来几个月就别想在镇上找到什么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