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在喇嘛庙住了下来，在这里守着一个念想，想着他总会到这儿来的。

喇嘛庙里那座粗糙的石像，是张起灵来过的证明，石像很凉，有时候你会靠着石像，写写画画一些东西算作打发时间。

你揉揉惺忪的睡眼，刚刚似乎靠着石像睡过去了，忽然一个人影走到你面前，你感觉你的心脏开始跳动。

你抬眼望去，眼泪夺眶而出，“是幻觉吗？”

他蹲下，攥住你的手，他的温暖传过来，迅速将你包裹，“是真的，我来找你了。”

灿烂瑰丽的夕阳投在庙里，天边是很美丽的霞光，他与你坐在一起，这是你今天之前，连做梦都不会梦到的场景。

你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身上还添了新伤，但他整个人都很淡然，不同于失去记忆时的，是一种更深的，心灵安宁的淡然。

他说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特殊，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也没有墓碑，她葬在天地之间，那个人是白玛，张起灵的母亲。

你和他站在雪谷藏海花丛中，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仅仅是站在原地，眺望着远处，你静静地看着他，你知道他接下来的路，尽管心里那股悲戚萦绕不散，但起码现在你在他身边。

告别了喇嘛庙的上师，你和张起灵搬到了山下小镇的一处屋子里。

这些日子里你学会了做菜，张起灵也勉强能煮熟一锅粥了，他对吃的要求也不是很高，能下肚就行，很好养。

今天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你正倚坐在门廊上昏昏欲睡，就看到出去没一会的张起灵回来了，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他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走上前把手摊开，露出他手里的东西，是一枚戒指。

“戒指？给我吗？”你有些茫然。

“嗯。”他又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你。

你伸手接过，纸上赫然写着‘婚书’二字，你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是？”

张起灵垂眸，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娶你。”

你后知后觉地心脏狂跳，张起灵在跟你求婚？为什么？这令你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你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你本以为能成为张起灵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不至于是过客或是陌生人，那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张起灵往前走了一步，有些在意你的反应，你眼眶发酸，起身走到他面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把手抬起，“那你，给我戴上戒指吧。”

张起灵看着你，目光转了又转，将戒指戴到你的无名指上，握住你的手沉默了很长一会，然后嘴唇微启，“谢谢。”

他弯了弯唇，黝黑的双眸里似乎攒着一束光，里面倒映着你的身影。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就留在你身边，并且说要娶你，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满足得发胀。

时间愈来愈近，即使他还是拒绝带你一起去青铜门，但你还是想着能和他走这一段路。你知道在责任和感情之间，他永远会选择前者。

“时间快到了是不是？我知道你还是要走的，我也知道你不会放弃你的责任。”

张起灵目光看着你，嘴唇嗫嚅了一下，目光有些许挣扎。

“我会等你的，等你回来。”

张起灵反应有些不寻常，他没有回答你的话，而是将你搂入怀中，轻轻的吻落在你的额头。

“阿灵。”

“阿灵。”

“阿灵。”……

他低喃着你的名字，这两个字被他念的跌宕起伏，似乎要刻入骨血之中，他想要记住你，不能忘记，不想忘记，有什么漫过他的胸膛，扼得他呼吸发紧。

当思绪重新沉寂在他脑海里，张起灵感觉到，他的心底漫起一股难以言语的悲伤。

张起灵从墨脱离开了，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去做，但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他完成以后，还要回家的。

你在哪，哪就是他的家，他已经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属于自己的联系。

…………

吴邪本来认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胖子和云彩幸福美满，潘子回老家养老，阿灵踏上了她的旅途，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现在找到了张起灵没有。

但在一年之后的立秋，他又见到了张起灵，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身边放着一个很大的背包。

吴邪和张起灵在楼外楼找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天色很阴，乌云密布，似乎快要下雨了，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张起灵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吴邪觉得，这回见面，张起灵身上那种执着的气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淡然。吴邪其实很好奇为什么张起灵会一个人来找他，他潜意识里认为至少阿灵会在他身边的，在他看来，阿灵在他心中应是不一样的存在。他想问阿灵的事情，但想到之前张起灵丢下阿灵独自离开时候的沉默，他就问不出口了。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得回我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你应该去哪里？远吗？”

张起灵点点头，默默夹了一口菜，“我是来和你告别的，这一切都完结了。”

吴邪没有和张起灵如此正经地谈过话，觉得有些尴尬，只能顺着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尽管跟我开口，我虽然不算富裕，但基本生活我还是可以支持的。”

“我要去长白山，我只能去那里。”

张起灵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吴邪感到讶异，但吴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顿饭在安静中吃完。

“再见。”张起灵站起身，背着自己的背包就往楼下走。

吴邪突然意识到，他以前要走，不会说任何话，但这次却来跟他道别，这次道别肯定和以往的离开肯定不一样。

想到这里，吴邪再也坐不住了，回到铺子跟王盟交代了几句，就坐上了出租车。

吴邪赶到二道白河的时候，正好看到张起灵背着行李朝一个方向走去，他身上看不到任何食物包裹，只有那个背包，这根本不可能支撑到回程。

吴邪死缠烂打跟着张起灵进入了雪线，那天黄昏，他们到了一座雪山的山脊上，黄昏中，张起灵站在雪山夕阳下，但这一次他没有跪下来，只是淡淡地看着。

一路上，吴邪都在不停地和张起灵说话，把这个世界的美好告诉他，说来说去，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吴邪想到，要打动他，至少要找到他感兴趣的，在脑海里搜刮着一路走来的以往。

这天晚上，坐在火堆前，张起灵第一次把视线投向了吴邪，在火光映照中，他缓缓开口，“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吴邪微微一愣，“和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继续跟下去，我会把你打晕。”他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

吴邪意识到，他是真的执意要一个人走下去，“你这次离开又不告诉阿灵吗？”

想到阿灵，吴邪忍不住想抽他几个大嘴巴子，之前丢下昏迷的阿灵离开不说，阿灵现在说不定还在寻找他的途中，这次也不打算让她知道吗。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夜色中的雪山， “她已经知道了。”

他声音很轻，散在空气中，整个人显露出一种疲态。

劝说无果，吴邪甚至连记号都做好了，准备每年清明到这儿来拜一拜。

第二天早上，吴邪从帐篷出来的时候，发现张起灵已经走了，他压住心底的悲伤，准备在往回走。

但很不幸的是，吴邪在风雪中迷路了，还患上了雪盲症，他仰面摔在地上，从三十米高的地方摔进棉花一样的雪里。

你到二道白河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山了。

你在茫茫风雪中走着，完全分不清方向，但你似乎听到吴邪的叫喊声，循着声音走去，看到张起灵也在他身边，你没敢走过去，只在远处看着。

过了一会，张起灵又开始独自上路，他好像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他，他向身后看了看，落眼是一片白雪皑皑，风雪呼啸，但他知道那里有人，他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再见到她。

你穿着白衣服，整个人隐没在风雪之中，你不知道张起灵看到了你没有，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你才走过去将失去意识的吴邪带回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