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清水河故事》
清水河故事
小前言：
此为赠送的小番外，所以各位不要认为这个会很长。
一
“各位各位，今日是学徒我佟小六第一次登台，您各位可能没见过我，日后啊，各位就叫我小六就成，咱也不是什么名角儿大腕儿，唱的可能也没前面几位老师父唱得好，所以啊，烦请您多多包涵。好了，闲话少说，学徒佟小六给您来上一段单弦岔曲《喜上眉梢》”
清末的京西有一个戏班子，新出徒了一个唱曲儿很好听的人，大家都喊他小六。
这小六人长得好看，嗓子也高，唱的也地道。很快，便小有名气。
“爹！我出去了！”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出了一家大烟馆。可刚出来，就碰到了素来与姑娘不和的人。
“你看她，她们家卖大烟的，脏的很！大家少和她接触，要是染上烟瘾，可就不好了”
诽谤的话她听到了，她装作没听见，跑开了。
不是不敢上前理论，而是她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看着刚上台的佟小六，她喘了口气“吓死了，以为晚了”
这丫头不爱听戏，唯独对这个小曲儿情有独钟，好吧其实是对这个会小曲儿的人，情有独钟。
她除了知道，台上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叫佟小六，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攥紧了手里给他准备的礼物，在他要下台时，喊住了他“小六哥！”
从来没人喊过他小六哥，这个陌生的称呼促使他好奇的回身。
她站在台下，递上了自己准备了很久的礼物——一只怀表。
“怎么了小妹妹？”佟小六笑着看她，看她递过来一只怀表，他便笑了“送我的么？”
“嗯”姑娘点点头，脸红红的像晚霞一样。
“谢谢姑娘，那我便不推辞了。”他收起了那块怀表，笑着谢过，然后下台了。
回家路上，两人偶遇。
“你……怎么在这儿”姑娘头低低的，不敢看他。
“我去那边河边看看，散散心。你呢？”
“我家住在那边，我回家”
怯生生的，一副害怕的样子。
“好吧，你回家吧，小心点”他抬脚想加快速度，又停了下来“不知如何感谢姑娘的礼物，可否告知小六你的芳名，日后想见我找我，你可以直接去戏班子。”
“我姓松，松树的松，叫松莲，莲花的莲。叫我大莲就好”
“大莲妹妹，谢谢你的怀表，你看，我一直我带着呢”他给她看那个挂在他身上的怀表。
“喜欢就好，我先回家了，明天我去看你”
“好”
两人都像是被对方勾住了魂魄，难道真的有一见钟情之说？
她回到家深情还是恍惚的。
自己坐在屋子里，晚饭都没吃。好吧，也没人在乎她吃不吃饭。
原本祖上三代都是商人，可奈何到父亲这里家道中落。她父亲行三，都叫他松老三。
她两个大伯有志气，饿死也不做卖大烟的行当。最后真的生生饿死了。
“那是傻！那不是有志气！”松老三总是这么念叨，天天躺在那吸食鸦片，挣黑心钱，从来不管不顾女儿如何。
大莲不大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后来，爹爹娶了个后妈，也不知道两人谁的问题，多年从未有过一子。
晚上，大莲坐在屋子里，窗边，看着外面的河面发呆。
这清水河清可见底，月光照在上面，微风轻轻吹过，波光粼粼。
她不知道的是，让她乱了心神的人，就在岸边，和她看着同一轮明月。
而且，同样见了她后，失了心神……
二
怕大莲不信，昨天是小六好奇，跟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在马上碰到时，故意加快步伐。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刚好？不过是有人在尽力制造缘分。
大莲天天都往外跑，松老三可是个保守的人，虽然挣着黑心钱，但三纲五常一个不忘。好吧，除了怕老婆。
“大莲，你天天往外跑什么啊？小姑娘家家的还没出阁就抛头露面的。”
大莲怎会任他教训？
“那出了阁，不是照样不能抛头露面吗？还不如趁着没出阁赶紧出去看看！”
说罢便又跑了出去。
松老三看着女儿跑出去要去追，他那后老婆便扬起尖尖的嗓音“由她去！由她去！半夜三更的，我看她去哪！老三！把门锁上！”
松老三出了名的怕老婆，乖乖的锁上大门，却在后门悄悄留了条缝，毕竟是自己亲闺女。
天色渐晚 她自己走在清水河畔，河畔有花，刚刚春天，黄色的迎春花刚开，粉色的桃花也不甘示弱的绽放着。
夕阳的光照下来，美极了。
坐在桥上扶着栏杆发呆，突然听见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句“看什么呢？今儿个怎么没来找我？今儿个可是你最喜欢的，你却不在。”
“你不用天天临时换节目的”大莲低下头，她知道他总是问她想听什么，一上台就唱给她听。总是乱改节目，不过好在观众不挑，都爱听。
“没关系的，真的”
“我知道，哎……”
一听见叹息声，他坐了下来，问“怎么了？不开心？”
“我爸妈把我赶出来了，还说让我不要抛头露面，说这样以后嫁不出去。”大莲面露愁容的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他听罢却一拍胸脯“我要！我愿意娶你。”
大莲噗的笑了“别开玩笑了，我家是卖大烟的，你是现在京西最有名的角儿，别闹了。”
“我没有，真的”他用焦急的语气力求她能相信。
大莲笑笑，看向不远处的家。
小六随着大莲的目光看向那个小小的阁楼。
“你说我爸不爱我吧，他把家里唯一的阁楼，也是唯一不受打扰的地方留给了我住，吃的，穿的，一样也不短我的。可是他却不是尽然爱我的，他给我娶了个后妈对我特别不好的后妈，后妈欺负我时，他都不敢出来拦着。”
“他不是不爱你”小六听罢，又蹲下身“他应该恨自己，没给你个温馨美满的家吧”
“或许吧，你看”大莲手指向自己那个阁楼“我就住在那，在那阁楼上 每天靠在窗边，我能看见夕阳落下，余光洒在清水河上，然后一点点消失。”
大莲叹口气“小六哥，我真的不知道未来该是如何的了。”
佟小六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松莲，有好多话堵在喉咙，却一句也说不出。
最后，他起身“都会好的，刚刚路过烟馆 后门开着呢，估计是你爸爸留的，快回去吧，倒春寒，怪冷的。”
他先走了，回去的路上，反复回想着两人的对话。
原来，她这么缺爱。原来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大莲听他的话，来到烟馆后门，果然留了门，溜回去，关上房门，睡下了。
梦里，她竟梦到小六哥来提亲，要娶她。
天亮了，她实在不愿醒来。
……
三
一连好几个月，大莲都没来看他唱曲儿。
台下为她专门留的位子，久久不见人坐在那。
下了台，他总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伙计走过来“怎么了，这些日子见你一点都不精神。是不是魂被那小丫头勾走了？”
“去你的，这几天连着有点累。”叹口气。
“明天没卖票呢吧？我休息一天，累了”
说罢，起身回到了班子里，自己的屋里。
躺下来，抬头刚好看见外面的夕阳，看着夕阳西下，落下山头，星星和月亮爬上天空。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本是想出去散散心，可走着走着，一抬头就发现自己来到了清水河畔。
她远远的看见一个姑娘，青蓝色的衣裙，站在桥头。
他猜，那是大莲，他甚至是有点坚信的态度。
“莲儿？莲儿？”他试探的喊着。
那个身影回过身，看见他，笑了“小六哥！”
这一声喊，小六这些天的不愉快和疲倦，都不见了。
大莲跑着扑进他怀里，眼角有眼泪“小六哥……我好想你啊……”
“大……大莲？”她突然抱住他，他没反应过来。
“小六哥……你婚配了吗？若是没婚配，你娶了我去吧，我那后妈欺负我……”
“怎么了？怎么了？她让你干什么了？”
“她指使我干活，还扬言，我要是不好好给她干活，就让我伺候那群抽大烟的去。小六哥……我害怕……”
“不怕不怕”小六抱着她，不停的摸她的头，安抚着。
大莲还在哭，他看看怀里的她，捧起脑袋，深深吻了下去。
大莲被吻懵了，也不哭了。
“你看，我亲了你，我就得对你负责，这回放心了吗？”
“你说话算话？”
“当然！我若是食言，天打五雷轰，死不瞑目，死无全尸……”
“好啦~我相信你！”大莲终于破涕为笑，两人又紧紧抱在一起了。
第二天，他没有事，她偷偷跑出去，和他跑到火器营原来造枪杆子的地方，她走到那，便呆怔在那。
“怎么了？”看见她站在那不动，便去问她
“从前，这里头是造枪杆子的，我祖上三代都在这，往外卖枪杆子，虽然利润极其微薄，但是日子也算是不错。可后来，这里倒闭了，正好捱上我父亲这一辈。两个伯伯以饿死明志不做亏心事。可我父亲却……”
她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莲儿，不怕，这些与你无关，看看我，我爱你，我会娶你，你嫁给我之后，你便不再与他们有瓜葛了”
“那你何时娶我？”
“五天后，五天后我就去提亲，我再唱几天曲儿，我就凑够聘礼了，到时候，我去你们家提亲，一定去！”
“我等着你，你不能让我白白等着，千万别不来……我没有你该怎么办？”
“傻子，没有你，我都没法活了”
“油嘴滑舌！”
其实他真不是，前些日子看不见她，失魂的样子，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分？
你等我，我娶你
我等你，来娶我
……
四
五天的最后一天，天上下着细雨。
他坐在戏班子的院子里却特别的舒坦。
他攒够了聘礼，准备明天就去提亲。
而此时此刻，那后妈在大莲门口，苦口婆心着。
“莲儿啊，你开门，妈妈跟你聊聊”
……
两天前，火器营新来了个主管大帅，姓李。
李大帅是当街就看见大烟馆门口帮忙干活的大莲了。想要她嫁给他做八姨太。
大莲这一听，急了。
“我不嫁，他是个五六十的！我不！”
“丫头诶！你嫁给他，他那个聘礼多啊，有聘礼，你爸爸我，就能不开这个大烟馆了”松老三其实不愿意自己亲闺女嫁给这么个人，但没办法，生计所迫。
“你们是嫁闺女还是卖闺女啊？什么叫聘礼给的多我就得嫁？什么意思啊？”
大莲气的把自己锁在了阁楼上。
这一呆就是两天。
天黑了，他翻身跳上阁楼，敲大莲的窗户。
“莲儿，开窗，我是小六哥”
大莲打开窗，伸手拉住小六的手，小六一进来，她就委屈的扑进他怀里。
小六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大莲一个劲儿哭，不说话，他扫到了李府的聘礼，他似乎明白了“大莲，我带你走，我带你走！我现在有钱了，我带你去天津，你放心，我唱曲儿养活你。这样，你等我，我回去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带你走。”
小六爬上窗户“现在三更天，天亮我就来接你，你在后门等着我啊，你等着我！”
大莲张了张嘴，可没等声音发出，小六就翻身出去了。
“小六哥……天亮……天亮我就要嫁人了……”
四更天，后妈撬开了房门，看见大莲早已梳妆好，立刻喜笑颜开“好闺女，这多好啊？”
再看大莲，早已经泪流不止了。
“臭丫头，事已至此，你就抓紧时间忘了那个佟小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总是半夜三更溜出去，这要是被人看见传出去，我看你怎么见人！还出嫁呢，等着浸猪笼吧！”
她起身走到窗户边，看向那个匆匆跑来的小六。
时间还早，还有一刻钟五更，他可能是太困了，一夜没合眼。正好瞧见大莲没出来，就打算等等，靠在树下，睡着了。
大莲念叨着“小六哥，对不起……来世，我再嫁给你，做媳妇儿”
后妈一听，以为是大莲想清楚了，愿意出嫁，高兴坏了。
连忙又伺候起来。
吵醒小六的，是鞭炮声。
他不知道是谁家，上街打听，路上人说“李大帅又纳一房，喜结连理。”
“听说是松家闺女，好福气，这也算是攀上高枝儿了”
“可不嘛！”
他傻傻怔愣在那，震惊的盯着接亲的队伍。清风拂过，掀起轿帘，他看见了面如死灰的大莲。
果然，世间只有颠倒配，哪有才子配佳人？
有些约，只能来世赴了。有些缘，只能来世续了。
有些人，只能来世再见了……
扑通……
五
迎亲队伍在前走着，丝毫没感觉到轿上人早已偷偷跑出去了。
大莲扔掉了却面扇，摘掉了繁重的首饰。披散着发，发丝黑黑的有的飘逸在风中，有的粘连在她满是泪滴的脸上。
她站在桥面上抬头看向天空。天还没有彻底明朗起来，她想等等，她还想看看湛蓝色的天空。
另一边，大帅掀起轿帘发现人不见了。
“来人！马上去找！”
她不见了的事很快传出来，他佟小六自是知道了。
风一般跑到清水河边，他觉得她会在。
可看到的是一抹红色纵身跃入初秋冰冷的河水里。
“大莲！”
晚了，等他跑到桥上，向下看，水面早已恢复平静。
有人传言说新娘子跳河了，所有人围拥过来看着桥面上正愣住的佟小六。松老三直直跪了下去。
“闺女！爹对不住你！”说罢竟朝着清水河磕了个头。
结果被那后妈拽起来“快走，你个傻子，回头大帅问起来，掉脑袋我告诉你！”
夫妻俩跑了，小六回过神的时候，大莲的尸身已经被捞了上来。
他跑到她身边，拨开所有围观的人。跪在大莲身边“对不起，对不起！莲儿！啊——”
撕心裂肺，闻之无不啜泣。
他哭了很久，嗓子哑了，他扯着嘶哑的嗓子说着：别怕，别怕。抱起大莲。一步一步走到桥上。
正好赶上日落黄昏，阳光照在清水河上，他低头看着大莲“莲儿你看，夕阳好美啊！”
“莲儿，别怕，小六哥，来了！”
他抱着心爱的人一跃而下，本作了鸟兽散了的人们又聚拢回来，啧啧的议论着。
人性啊……
围观者议论纷纷，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划了船去打捞了。
说也奇怪，捞了三天，也不见踪迹。
后来，有人说，夜半时分隐隐约约看得见有一对男女坐在码头，走近看却没有人。
还有人说，天冷冰冻住河水，隐约中有人在冰上起舞……
秋雨下连绵，霜降清水河
可怜双双有情人，不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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