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14偶遇与担忧

“你没用枪，”琴酒帽檐下凶恶的眼神狠狠地刺过来，像要撕开皮肉看清内里的脏器，“理由？”

“不会，”安室透强忍着不适，挑了挑眉头，“你总不能要求一个情报人员会做这种事。”他先前一直在想那个眼镜男的事，有些心不在焉，显然叫琴酒注意到了——真不应该，对于意料之中的询问，却没有说出自己权衡过的最稳妥的回答。

“不会？”琴酒眯眼看了一下安室透的手，的确没有狙击手会有的那种茧子，又看了看安室透坦率的胆敢直视他的态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最好是这样。”

安室透其实下意识想捏手，而后想起早在几个月前他手上的茧子就专门处理过了，于是态度坦荡起来。他起初庆幸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后悔了……

“你胆子很大嘛，”琴酒的枪抵上他的额头，“就这么不怕我？”

一不小心坦率过分了，安室透懊悔地想，他一时忘了自己现在不是和琴酒同级的波本，而是一个刚刚通过新人考核的底层人员——先前能和琴酒呛声，那是因为当时他是一个情报贩子，琴酒有求于他，而且有其他势力的人在场——安室透可以说是借了旁人的势。

可他现在是组织的一员，无论组织在他身上砸了多大的代价，都改变不了他只是一个底层，而组织的首席杀手琴酒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他这次考核的考核官。

嘘，冷静降谷零，你要冷静！

冷静，不要慌！

要控制呼吸，控制心跳，控制微表情……

一个普通的情报贩子遇到这种情况的反应应该是……

安室透意外地后退了小半步，强作镇静地看着琴酒，似乎有些意外。他嫌弃地皱了皱眉毛，露出一点受制于人的不满来，看起来受了点惊吓，但一点退怯的意思也没有：“你不会杀我。”

“要是就这么杀了我的话，你们花大代价挖我的意义就不在了。

“而且琴酒，我放弃那么高的收益和安逸的工作到你们组织来，不是来受你的气的。”

“天真。”琴酒嗤笑一声，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表情，确定对方是真的不懂状况之后就放下了枪。

可安室透还没敢就这么松一口气。

其实组织现在杀不杀安室透已经无所谓了，花大代价挖他只是不能让他落入别人手里：那样对组织不利，而且要处理掉他也麻烦。

至于放任他自己做情报商，那是不可能的，谁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对组织不利。

可组织不能对一个情报商出手，那是情报界的规矩。

但现在，既然安室透已经加入组织，那就任人宰割了，失去了其他势力的保护，组织要拿捏他可太容易了，而一旦打上组织的标签，他以后再想做一个中立的情报商就绝无可能。一旦离开组织，都不用琴酒亲自动手，像安室透这样的存在马上就会被藏在暗中的恶兽蚕食殆尽，连尸骨都别想留下。

眼下这不懂行情的人，竟然还以为自己有恃无恐。

琴酒讽刺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解释的欲望。

不过琴酒的确没打算多问什么了，他提交了安室透通过考核的报告，就打发安室透去训练。

“你该练练枪了。”他毫不客气地说。

等安室透离开训练场已经是傍晚了，威雀的人连忙跟在后面，这起初让安室透有些无措：无他，今天朗姆的一番试探和琴酒的质问已经让他很疲惫了，何况在朗姆看来已经结束了的一番试探，在安室透这里可谓掀起了好一番惊涛骇浪。他实在想不明白那怪异的维和感是什么，更想不明白是真的有人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还是只是无意义的试探。可如果是试探，为什么会是那样一个诡异的底层来做？而朗姆又在哪里？与此同时，琴酒的那通理论安室透自己其实也清楚的很：看似深受组织重视的他，此时正是一块案板上的鱼肉，一个不注意，就是任人宰割。

这么来看，安室透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自取灭亡。

这些问题困扰了他整个下午，以至于他在训练场上有些心不在焉，甚至一不小心打出一个九环——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这还可以用运气好来掩饰，要不让琴酒这个刚质疑过他不会用枪的家伙知道，可就玩完了。

威雀的一通胡乱操作，算是误打误撞地吓到了草木皆兵的安室透。

不过以安室透优秀的心理素质，应该很快能推断出这群废物一样的监视者不应该是怀疑他的某人派出来的，而是跑来走过场的：毕竟在威雀看来，既然朗姆连给安室透的代号都已经想好了，安室透成为组织新一代核心人物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时候专门找专业的人去监视对方，根本没有意义，还吃力不讨好。

威雀觉得安室透能感觉到这些监视形同虚设，以后应该不会为了这件事为难他。

本来是这样。

话就坏在安室透本来就已经是惊弓的鸟儿，一时半会儿想不了那么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他点时间他就能想明白的，真正大的是另外一件事。

此时刚刚经受了两轮惊吓，发现自己被监视，且暂时没有想明白的卧底先生看着迎面走来的戴着墨镜的卷毛警察，产生了想跑的冲动。

自己的好运气大概真的是上辈子用完了，安室透愤恨地想。

距离警校毕业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当初的同学也都各奔前程，其实大家都还蛮欢喜的，几个关系好的人还会时不时联系，虽然大家都很忙，但偶尔互相了解一下关心一下还是会觉得很暖的。但是如果你非常熟悉的几个人中，突然有几个不知去向，而这样不知去向的几人私下关系更好的话——就非常让人想揍人了。

比如，松田阵平在去萩原研二家的路上发现迎面走来的穿得很嫩的降谷零的时候，就恨得牙痒痒。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因为要去找那个什么“认识的小孩”错过了集体照，后来私下拍照的时候也没拍多少，还特意嘱咐其他人不能传到任何公开平台上。起初大家还以为两人错过集体照是意外，都蛮惋惜的，这时候才意识到找人恐怕只是一个借口，这两人怕是要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去了。

后来松田阵平没在警校毕业的报道里看见降谷零的影子，专门抽时间回警校看，这两位曾经的警校同学存在过的痕迹也像完全抹消了一样；现实中也仿佛就此消失，再无音讯。

如果没有手机里仅存的那几张照片，他们几乎像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幽灵一样。

“该死，竟然连我们也瞒着，下次见面非得揍这两个家伙一顿不可！”松田阵平叼着烟，又想起那段时间降谷零的不对劲，他突然觉得可以解释了，“特别是降谷那家伙，害我还为他担心那么久！”

“好啦，下次见面小降谷说不定还在任务中呢，”萩原研二习以为常地拉住暴跳如雷的松田阵平，语气却难得认真，“你就这么揍他一顿说不定要害死他的。而且，我觉得小降谷不对劲倒不像是因为什么特殊任务，毕竟小诸伏当时都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降谷零的演技一向比诸伏景光要好。

松田阵平安静下来，盯着手机里仅存的几张五人的合照发了一会儿呆。

“我会等那两个家伙来解释的！”他最终咬牙切齿地说。

现在，安室透看着越来越近的松田阵平，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完美地以陌生人的姿态继续前行。

天知道他的心里紧张成什么样！

出乎安室透意外的，松田阵平同样像没看见他一样平静自然地往前走，错身而过时，他余光撇见对方嘴角一抹不羁的笑意来。

那一刻，安室透如梦方醒。

他突然想起，原来是自己一直以来太过自傲，也太过轻视他的几个伙伴了：他们可一个个的都是警校的精英。想到这，安室透终于从心惊胆战中回过神来，半是自嘲半是放松地对自己说：你看看你，都在想些什么？

自己和诸伏景光消失的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猜到发生了什么了。

安室透心神稍定，自然很快就想通了一些东西。他当然能摆脱了那拙劣的跟踪，只是他此时不怎么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可安室透不放在眼里，松田阵平却紧张起来：这个家伙到底接了个什么样的任务，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暗中监视？

松田阵平知道降谷零的能耐，却还是止不住地担心，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也不能往那些藏在暗中的眼睛投去更多的关注。他不是相关人员，尽快若无其事地离开，才是对降谷零最好的保护。

互相见过的两人，算是对对方的安危暂时有了数，可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不约而同地没休息好。

安室透还在烦恼那通试探的事，他真的很怕哪怕一丁点事疏忽，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也毁了他心心念念的未来。现在的他当然是怕暴露，也怕死的，昔日的朋友还没有确定救下，组织的核心还未能触及，他亲爱的国家还需要他……哪怕最后安室透拼死把上一世的情报整理给现在的公安也是没有用的，哪里有人会相信？何况现在他们还没有一颗钉进组织心脏的钉子。

还有景，还有艾莲娜老师的女儿……

安室透咬了咬下唇。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儿。

至于半夜睡不着的松田阵平，那可太正常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亲眼见到好友在街上见了熟人也不能相识，还被一群人监视着的场面，还是让松田阵平对于对方处境的危险性有了新的认知。

警察这一行是必须带着牺牲的觉悟去工作的，哪怕看上去普通的民警，也时时面临着未知的凶险，正因为如此，民警在执勤的时候也会配枪——可即使如此，短短的几个月里，已经有两个成为民警的同学离开他们了。

他其实很怕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也会这样。

普通的警察若是牺牲，多少还能留下名字吧，可他们……

松田阵平烦躁地揉了揉卷发，一抹口袋，空了，于是不爽地又从抽屉里那了一包新的烟出来。

说起来，降谷零那家伙好像不怎么会抽烟，松田阵平又想起那天在天台上的事来。

啧，那家伙不会因为这个被人发现不对劲吧……松田阵平越想越烦躁，越想越烦躁，最后烟盒往地上一摔，又把自个儿给扔回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