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夕阳红尽时P1

渊栖拿起一块湿布，擦净了最后一丝灰尘。

木柜上的几个坛子闪着光泽，整整齐齐地摆着。那是她珍藏了很久的桂花酒，是从他的家乡托了好几位人辗转多次带回来的。

他喜欢桂花酒，喜欢那种淡淡的香甜。还记得小时候与他在桂树下共饮桂花酒，两人的脸颊会泛起潮红，悄悄隐入黄昏中。

想到这里，渊栖难得地漾起一抹笑容。

她的凤眼充满哀愁。一双雪一样的瞳仁好像飘起紫色的炊烟。烟里有伤。

她又披上了藏青色的长袍，一身长裙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柳条般的腰肢婀娜地摆动。青色的腰带连接上身的红色亚麻衫。她的扣子总那么整齐，裙尾没有任何缝制的痕迹，她的指尖闪着点点的星光。

红泥小炉徐徐燃着小火，一片红色跳动着，给这个屋子带来了唯一的温暖。女孩打开了炉盖，一阵中药的苦味窜进她的鼻中，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屋子。

喝中药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中药已经不起作用了。

……

她从墙上取下一只竹笛。它很老了，是渊栖从很远的地方折的竹子制作的。笛尾挂着流苏，风一吹，它就甩起尾巴。渊栖不常吹，但她每天都给它清洁、保养。

渊栖举碗喝下药。她耍了点小花样，在药里加了桂花。

桂花香气扑鼻，又想起了桂花酒的味道。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拿了一坛酒。于是，渊栖腰间别着竹笛，手中提着一坛酒，身披斗篷，走了出去。

外面很冷。狂风呼啸而过，从她脸边刺去。她的小腿裹上了一条条的布带，雪没过她的膝。

她熟门熟路地踏雪而出。风和雪侵蚀着她。她的脚踝常年疼痛。

她很久前就迁居了。把房子建在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也是她的杰作。之前她还与友人来过书信。而送信人觉得麻烦，一直都没再联系。今天，她又把送信人联系来了。

送信人黑着脸：“真麻烦，有什么好写信的。”

她笑了笑，说：“拜托你了。等明早你来取信吧。”

走了好几里路，脚踝已经麻木。中医给她开了一年的药。但她知道，这病治不好。病情越来越恶化，药剩的越来越少。他还没回来。

一年了啊。连最后一方药也喝完了。

她终于走到了一个亭子，便摘下帽子，向手心哈了口气。

渊栖脸颊冻的通红，嘴唇冻成了紫色。她从腰间取下竹笛，吹奏着悲戚的乐章。

三年前，渊栖十五岁，把自己的花季与年华交给了他。那天，他身披战袍，在这个亭子握着她的手。

“两年以内，”他说，“我一定回来看你。”

于是少女，搬来这里，数着日子等待。

毕竟三年了，她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还记得他出征时，吹的曲子就是这首。

现在，用它来送别自己。

笛子滚落在脚边，夕阳已然落尽，却散发着仅剩的最后一缕光芒。

渊栖向背后望去，满座白雪的城池遥遥矗立。流苏被一阵风吹散，刮向更遥远的天际。她知道，那是他去的方向。

渊栖倒下了，干裂的手指冒出鲜血，一滴泪划破长亭。

“古来征战几人回？古来征战几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