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尴尬

照理说选举班级干部应该是开学的第一炮大戏，被志恒这一搞，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他的爆炸性发言上，一个个选得心不在焉。下课铃一响，志恒就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然而走到门口，昊可就发现他是“自己”在走的，只听到志恒说了一声，“我累了，换手！”，然后就径自缩回昊可意识深处，开始熟睡。

昊可欲哭无泪：这个叛徒！

结果他被老师念了一整节下课，念到耳朵都抽筋了。幸好老师看他诚惶诚恐，低头忏悔的可怜神情，动了恻隐之心，放了他一马。

回到家，家里没人在，正好他找某只鬼算账。他狠狠地将镜子扔在床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太过份了！”

那位大放厥词后就闪得不见鬼影的罪魁祸首，此时一脸悠哉地出现在屏幕上。

“真无聊，我还想说会出现誓死追杀gei的场景，结果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昊可气得全身发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不负责任，又这么残忍的人？这就是他滞留人间不肯升天的原因吗？为了可以随时用别人的痛苦取乐？

这个面带笑容，俊俏风趣的刘志恒，骨子根本就是个恶魔！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存心害死我是不是？”

“我？”志恒十分震惊，“我做了什么？”

“你用我的身体在台上胡说八道，还敢装傻？”

“你真是不知好歹耶。”志恒不以为然地摇头，“只不过被传个几句闲话，就屁滚尿流瘫在椅子上装残障的人是谁？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变成全校的笑柄了。”

“可是你也不可以在台上说我是gei啊！还讲得那么夸张！”

“你本来就是啊。”志恒无辜地说。

“那是我的隐私，你没有权利告诉别人！”

志恒冷笑，“隐私？你以为你还有那种东西吗？你那张脸上，明明白白就写着：“我是gei，‘求求你们不要嫌弃我’。这样只会让人更想修理你，你知道吗？”

这话就像一阵冷箭，直射昊可心窝。他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努力地反驳。

“你这样一讲，大家不是更讨厌我了吗？我本来还有可能交到几个朋友的，被你这一闹，全都完蛋了！”说到这里，忍不住鼻头红了，喉头也酸了。

志恒轻描淡写地说：“别、作、梦、了。你自己都讨厌自己，别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至少他们现在知道你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下次在招惹你之前，会先考虑一下。”

“你把我讲得像个自以为是，脸皮厚得像城墙，又跩得二五八万的讨厌鬼，我又不是那种人！”

“哎哟，那是伪装啊。大作家史蒂芬金不是说过‘有时扮演一个贱货，是一个女人必要的保护色’吗？每个人都要有一点伪装，不能让人一眼看到底，懂吗？”

“我不是女人，我也不要伪装，我要用真实面目见人！”

“问题是你的真实面目没人喜欢啊。”

“…”

这话一针见血，昊可完全想不出反驳的言语，只听到本已伤痕累累的自尊，化成碎片坠地的声音。

志恒看到他脸色惨白，倒也有些不忍，开始安慰他。

“哎呀，你也不要这么悲观嘛，反正你本来就够倒霉了，也不差这件。既然事情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何不拿出气魄来，放手去闯一闯？”

这句话听起来还真的有八七分道理，昊可心里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想了解得更详细一点，“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发现，原来事情还会变得更糟。”

昊可发下毒誓，以后再也不相信这家伙的忠告。

他换下衣服，开始弄午餐。

妈妈不在的时候，他向来是吃外食，吃那些油腻腻的便当吃到都怕了。前几天不经意向志恒抱怨了几句，志恒想也不想地回答：“那你自己煮啊。”

“我不会。”

“这样啊？那你就需要五星级的师傅指点了。”

“什么五星级的师傅？”他一头雾水。

“我啊！”

于是他把镜子带进厨房，他动手，志恒动嘴，居然还真给他弄出几道可以吃的菜。

这大概就是志恒对他最大的好处了吧。

他把镜子放到餐桌上，一面享用着志恒传授给他的新菜式──肉燥干面，一面听他胡说八道。虽然还在生他的气，却又暗自庆幸不用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吃饭。

“对了，你们老师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昊可本已低落到谷底的心情，马上又沈到海沟里去了。

“她问我是不是开玩笑，我当然跟她说是啊。”他用一种自以为无所谓的语气说：“然后她就叫我不可以开这种玩笑，会引起同学恐慌。”

“恐慌？”志恒睁大了眼睛，“原来你是酷斯拉易容改扮的吗？真行耶，连我都给你骗了。”

昊可不理会他的无聊笑话，低声说：“她还说，她也知道时代不一样，但是学校不希望学生公开谈论这么隐私的事情。况且我现在才十七岁，对很多事都很迷惘，不用这么急着确定自己的性向，也许我只是还没碰到好女孩。我想她说的也是，毕竟人生还很长，以后的变量也很多，现在就决定未免太早了…”

“太早？”志恒挑眉，“你一出生，身边的人马上就一口咬定你一定是异性恋，从头到尾连问都没问过你一声，难道就不嫌太早？”

昊可不禁心中一阵悸动。

虽然顺利说服了老师，看到她松一口气的表情，听到她的谆谆善诱，他的心情还是十分苦涩。

从小就被教导诚实是美德，然而周遭的人却都期望他继续活在谎言里。

不过，眼前的鬼大爷，却能够毫不犹豫地一刀把所有的虚伪和谎言劈开。虽然他的破坏力让人畏惧，破坏之余，却伴随着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干嘛一脸呆滞？面不好吃吗？我早说你盐加太多了。”

昊可回过神来，微微摇头，“不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些话。”

“不会吧？你难道连一个圈内的朋友都没有？”

“呃…有一两个。不过处得不是很好，个性合不来。”

志恒装了个苦脸，“oh my god，你做人真这么失败？直的弯的都不理你？”

除了苦笑，昊可还能说什么？

“然后呢？你们老师就这么放过你了？”

这下可问到最头痛的话题了。

“才怪哩！她要我向全班澄清，说我只是在开玩笑，绝对不是真正的gei。这叫我怎么澄清啊？他们才不会相信。”

“嗯，真的很麻烦说。真是，既然后果这么严重，当初你就不该捅这搂子啊。”

昊可差点把嘴里的面喷出来，“是‘你’做的啊！！”

“呃？真的吗？”

看他一脸无辜，昊可决定别再跟他说话免得噎死。

但是，实在好烦啊。

“到底该怎么办啦！”他放下筷子，抱头苦思。“啊，对了，我来练书法好了，只要能在半个小时内抄好五十首宋词，事情就会解决…”

“等等，等等，”志恒一脸疑惑，“我之前就想问了，又是纸飞机又是抄经的，你这到底是什么邪教仪式啊？”

“才不是邪教，是许愿。只要我能做到很困难的事，愿望就会实现，电影里面都是这样演的。”

“有成功过吗？”

“…我目前都还没有完成过。”

“那你干脆换个任务吧，改成倒立三十分钟，这样就算愿望不能实现，至少脑袋里多一点血会清醒一点。再不行的话就把头浸到水里二十分钟好了，二十分钟后烦恼铁定消失。”

废话，因为人已经死了啊！

昊可气得满脸通红，“好啊你笑啊，你就笑个够吧，反正不管我被修理得多惨都不关你事就是了！”

志恒轻笑一声，“好啦好啦，既然是我造的孽，就由我来善后吧。”

昊可这下才真的是惊恐万分：“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要是再让他插手，只怕会闹出更多人命来。

“那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敢作就要敢当。再怎么说我也是在你家里打扰，做客人的当然要替主人尽点心意，你就别客气了。放心，有我就搞定了！”

看到他跃跃欲试的神情，昊可决定开始写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