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秋冬

“所以，这就是这次战损超支的理由？”黑发军官将修长的腿搁在办公桌上，掀起眼皮瞧着面前的女人。

毫无疑问，帝鬼军的军费并没有那么富裕，至少这次多出来的一大笔开支，足够让军官为自己替写报告书的下属虚情假意的心疼一番。

女人——或者说少女，两腿脚后跟并拢，鞋跟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报告一濑中佐，因为百夜优一郎二等兵的鲁莽行动，伤员和装备损耗都有所增加。”她语气平淡，但一濑红莲依然发现了她口吻中暗含的不满。

林森森，不知道上边的家伙从哪里聘来的，“医疗部主任”，年纪轻轻就在军队担任如此职务，加之她那张堪称红颜祸水、和军队这种糙老爷们扎堆的地方完全不搭边的脸，很难不令人怀疑，她和如今掌权的柊家毫无干系。

针对林森森的讨论从来没停过，不过所幸她只是待在后方负责后勤与医疗，极少亲自上前线，必然收到的抱怨，可不仅仅是偶尔来的几封投诉信了。

不过和那些八卦的女兵不同，一濑红莲更关心的是，林森森和传闻里的“靠关系上位的女人”并不相符，他所见的，只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军官。

一濑红莲最终批准了这比军费，也没再说什么，就让林森森回去了，半弦之月高挂，恐怕也不适合在进行高精度的数据处理工作了，饶是勤奋如林森森，在离开红莲的办公室后，也只想回到她不到五十平米的小宿舍里胡乱画些涂鸦放松下来。

在被帝鬼军聘用之前，她本有更多的时间画画，家传的手艺无论如何也不想丢掉，林森森生来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使在病毒与怪物横行的当下，如此难以名状的奇怪热血，也依然在她体内流淌。

但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林森森靠着本科的管理学，还能讨口饭吃，战势如若不吃紧，她便也能寻个清静的地方画上两笔。

传说林家先辈——林椿，就是靠画白手起家，才有了如今（指灾前）千金难换的手艺。

不过林森森总有些奇怪，为什么她小时候听的故事里“林椿”的名字前，总会加不合文人气质的“帝君”二字，仿佛他不是祖辈，而是某种需要保持距离的存在，林椿一辈子却从未留得家训之类，只有一枚青绿色的玉扳指相传，逢着休息日，林森森便会将它戴在右手拇指处，时常摩挲，倒不是骑射，她只是希望能从那个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人、遥不可及的先辈身上，汲取些虚无缥缈的指引，能让自己走出对现实庸碌的迷惘。

她向来贯彻“工作时间工作，饮茶时间饮茶”的理念，在军部时瞧着雷厉风行些，可假却请的一天不差（比如明天），也不见有什么急事，仅仅是坐在安全区内的废墟上发呆。

如今战势每况愈下，吸血鬼们发了疯似的进攻人类各处所剩无几的据点——仿佛他们真的决定要和人类全面开战了，虽然战争从来都没停下过。

帝鬼军这里巴不得把一个人拆两个用，也就是说，林森森一定要在工作时间内完成工作的、绝不加班的生活理念被搅浑了，她不得不开始压榨自己与可怜的手下，每每她顶着那张清纯的脸蛋，露出只有四十岁社畜才会有的表情时，医疗部的人便都知道，今晚走不得了。

可恶啊……无休无止的战争，林森森偶尔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厌恶感，她讨厌争斗、讨厌怪物，甚至身边人乃至自己，都是林森森不满的对象，但她的情绪向来隐藏的很好，否则也不会仅仅是这个年龄就能留在帝鬼军中，甚至混个主任当着。

原本生活的轨迹被撕了个稀巴烂，她现在每天不得不面对的是，稀巴烂的同胞的尸体。

林森森一边这样和自己赌气，一边回了宿舍。

接着，她看见了自己永生难忘的场面——

少年模样的人正端坐于她床板正中，身着白袍，似乎是神殿中的祭祀服饰，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枚扳指，长长的睫毛浸染昏黄灯光的颜色，面庞轮廓柔和，与林森森类似的一缕齐腰直发在脑后束起。

神性，这是对林森森所见最贴切的形容。

林森森第一个、也是最糟糕的想法，就是“那个东西”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