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魂游篇-魏无羡自述

乱葬岗那天，我同仙门百家大战，身受重伤，人群中，没有蓝湛，对啊，那时候的他已经回了云深不知处，因为我受了三十三道戒鞭，若是我知道，呵，若是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或者只能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吧。

我被反噬撕裂闭上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江澄的神情，从最初的恨变得茫然，若是没看错，他的手在颤抖，脸庞上滑落的是泪滴。

其实我不怕死亡，或者对我而言是种解脱，我终于不再是那个人人喊打的魔头，也终于用命偿还江叔叔和师姐的恩情。

我的灵魂在虚空里游荡着，或者是因为修鬼道，我竟然能避开仙门百家的招魂仪式，其实躲开也好，不是我想重生，而是不想再面对世人。

第一年，我去了莲花坞，那天我看见江澄拿着陈情还有一个盒子，走进了祠堂里，我看着他颤抖的把一块灵牌摆好，摩挲着字体，然后又拿着陈情抚摸了半天，最后出了祠堂，他走后我才看到灵牌上写着：兄魏无羡之灵位。

后来的几年他都会来，有时愤怒的骂着我，骂着骂着就哭了，有时候也会向江叔叔道歉，说没有保住我，说着说着也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江澄会经常哭，也许是想念父母，也许是孤单了吧，诺大的莲花坞，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守着。

我在祠堂跪了三年，作为灵魂我也茫然着，究竟我这一生是错是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若是在这之前就知道需要付出代价呢？我还会这么做吗？我想以我当时的心性，定然还会如此吧。

第四年，我去了金家坟冢，师姐和金子轩葬在一起，我到的那时候，我看到小小的金凌拿着鲜花，一个人走到坟前，轻轻放下，他已经有了七分金子轩的模样，还有三分像师姐。

我在师姐坟前又守了三年，我看见有时候是金凌一个人过来，有时候是江澄领着金凌过来，金凌好像经常被欺负，我看到过很多次他的衣服灰扑扑的，脸上还有一些擦伤，他会坐在坟前，偷偷抹着眼泪，那一刻我真想去抱抱他，跟他说声对不起。

第七年，我离开了金家，去了乱葬岗，我人生中最后的时光都在那里度过，不是我想，而且不得不。

我在乱葬岗游离了一年，乱葬岗已经没有了血腥气，曾经的创伤都已经在时间的流淌中被抹平，仙门百家还留有巡视的门生，他们看不见我，我也不曾想报复作恶，我只想顺着我曾经生命的轨迹再看一次这个世界。

第八年，我去了不夜天城，看着到处的残垣断壁，想想曾经媲美太阳的家族也消失了，我这个小人物消失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走到师姐当年倒下的地方，已经看不到血迹，我却始终忘不了当时的场景，我这一生做任何事不曾后悔过，唯有师姐和金子轩的死，让我无法释怀。

慢慢游离到了玄武洞，我和蓝湛曾经并肩作战，想想那个小古板，我第一次见他落泪便是这里。后来我也曾独自来过，为了取那块玄铁，那时候我的心性已经有些变了，所以未曾留下看看。

现在坐在当初和蓝湛一起说话的地方，心里倒有些莫名的平静，或者很想时光倒退到当时，哎，还是别倒退了，那次真的太悬了，一个处理不好，指不定我和蓝湛都要交代在这了。

第九年，我已经不知道还想去哪里，便又回了莲花坞，江澄已经把江家恢复了从前得模样，还很顽皮的门生们，如同当年的我和江澄一般，打山鸡摘莲蓬，江澄倒是像极了虞夫人，虽然嘴上训着他们，却从来不曾实质的多罚他们。

很多次我看见江澄望着湖面的荷花池出神，我想他定是想我了吧，其实很想跟他说，江澄，对不起，没能陪你重建莲花坞，也没能见证你的成功，让你孤独的留在这。

第十一年，我去了姑苏云深不知处，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或者是因为姑苏的景致，或者是因为让我忘不掉的天子笑，可是还没有想到原因，我已经在云深不知处的结界里了。

我看到蓝老头远远的对着藏书阁叹气摇头，走近后又看到泽芜君站在树下看着藏书阁半开的窗，眼神里好像很是心疼。

还未继续探寻，我便听到一声琴音，是问灵，听这琴声，我便知道是蓝湛的忘机琴，毕竟当年我们也曾多次并肩作战过或者还有对战过。

“君在否？”琴音飘进我的耳朵，化成一句话，是啊，我先去是魂魄，自然能听得懂琴语了。

“可归否？”想来蓝湛应该在向重要的人问灵，我本身就得他讨厌，想来定不是为我吧，或者是当初大战时被我的鬼将而杀害的谁吧。

我飘上藏书阁，蓝湛这个小古板还是同当年一样，只是长成大人的他，看起来更加俊逸了。他依旧坐的端端正正，手指在琴弦上拨弄，重复着“君在否？”“可归否？”的问灵。

我挺想回应他一声，却也不想惹事端，便这么看着他，往年他不让我碰他抹额，如今我在他身后乱扯，他也不知道，恶趣味让我的灵魂也变得开心。

我在云深不知处待了三年，我陪着蓝湛逢乱必出，看着他认真教蓝家子弟夜猎和修道，他对其中一个小辈格外用心，每日都会单独教他问灵，问的最多的也是“君在否？”“可归否？”

那日泽芜君来看他，同他说了很久的话，也听到了原来那个小辈叫思追，“思君不可追，问君何时归？”原来蓝湛一直在等一人归啊。不晓得谁那么好福气，能让皎皎明月含光君如此惦念。

泽芜君走后，蓝湛去了我们初次相见便大打出手的墙边弹着忘机琴，旋律很熟悉，我却想不起来名字。

我看见月光下，他的脸庞有眼泪，好像很是心碎，我也听到了他想念的人叫什么名字了，因为他哭的时候叫了一声“婴”。

我想伸手替他擦去眼泪，告诉他我在，可是那一刻我的灵魂忽然也跟着疼痛了起来，脑海中充斥着一些念动符咒的声音，撕裂般的疼痛，我在远离他，我想拉住他，可是却不行。

“你装什么死？”刺耳的叫骂声传入耳朵，睁开眼，虽然我不记得我身为灵魂时所看到的一切，可是：

我，魏无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