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映着蓝天那双眸子,他形容不上来。
是霜打了的玫瑰,零星坠着露水,又好像是诗里写的“黄昏却下潇潇雨”,但,独独望不见她眼底的低温。
微微卷翘的睫毛在阳光里一闪一闪泛着光,萧晚问他:“会下很大的雨吧?”
他便不厌其烦地回答她:“会。”
“王俊凯。”
“嗯?”
“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照顾,”她突而侧过头来对着他,那双沉沉又缄默的瞳孔缓缓黯淡了,她说,“等小宁回来,我一定会请你吃饭。”很郑重地,庄严得像在宣誓,可是王俊凯心里清楚得很。
他淡淡笑了:“我对摄影挺有兴趣的,有空,能不能把你摄影展的门票送我两张?我想看看”
“你也喜欢——摄影吗?”愣怔几下,萧晚有些思忖。
王俊凯点一点头,她便允诺。
“那就送你摄影展的门票吧,当做是我对你的谢礼,”有翅膀受伤了的麻雀悄然在树下行走,枝丫无声,萧晚突然静静想了一会,踽踽开口道,“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想,她的弟弟大概是出事了。
这些天,他们总是对她守口如瓶,对于萧宁失踪以后的去向,他们只说他从未回过意大利,尽力在联系了;可是萧晚比谁都清楚,萧宁是不会这样的。
打小,萧宁就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孩子。
她被弟弟欺负到不小心摔断了腿,父亲责骂弟弟,弟弟便哭着攒了许久的钱给自己做手术。
虽然做手术那天父亲对着他手上那个沉甸甸的储钱罐哭笑不得,可萧宁依旧还是很认真地对父亲说:“姐姐的腿够不够?”那次以后,他变得懂事,成了最呵护她,也是她最喜欢、最至亲的弟弟萧宁。
当母亲去世以后,在学校里照顾弟弟成为了萧晚每天课后的一场额外安排。
弟弟总说,你嫁出去了我会哭的。
对于姐姐身边的小男孩,他也总会捏着拳头瞪着眼睛:“想追我姐姐没那么容易,你就要过我这一关!看我揍你!”
又可笑又童真啊,那是她和萧宁的童年。
萧晚与萧宁的童年是很幸福的,虽然在弟弟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已经去世了,可父亲还是很爱护他们。没有再续弦,也没有陪伴情人,是萧晚自小对父亲最大的敬畏。
她喜欢她的原生家庭。
父亲和弟弟交织着给她唯一的陪伴。
可惜如今这所有的一切啊,都不复存在了。
当她与父亲出事,父亲死于非命的时候,萧晚打心里就已经知晓了,这是一场不是意外的意外。司机打盹撞上了他们的车,父亲与毛叔死亡,那声骨头脆响和穿透全身的震动,似乎无一例外地都发在了父亲身上,但萧晚清楚,那是有人狠狠要他们死。
萧宁的不知所踪。
也许他们尽皆向她瞒着吧。
或者那些高层的董事里也在心里安慰自己,萧宁还活着,总有一天,萧宁会回来从萧晚手里接过萧氏这个摊子;他们期许与找寻,但萧晚明白,弟弟或许也已经不在了。
尸体大概在哪一处深海、丛林。
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她的弟弟也许正在苟延残喘。
而那个人,一旦打定了主意,就终究不会放过她的,只是时间,或她能不能。
所以她才对王俊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如果有机会的话,萧晚一定会邀请王俊凯去参观她的摄影展,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现如今,她倒也实现得不错,可是大抵也不会了。
父亲偷偷告诉过她与弟弟:“爸爸的工作远远不止处理公司那么简单。”这背后有利益、谋略和人心,假若哪一天爸爸出事了,或许就只有跑吧,跑吧。
“在商场上除了精明果断,还要有目中无人的清晰感。”
“就是没有人可以成为你的软肋,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拽住你的把柄,危险系数没有缉毒牺牲的警察那样高,可也还是有人心。”
父亲教姐弟俩冷漠。
不要对陌生人微笑和认同是父亲给他们上的第一课。
只可惜再也听不见父亲偶尔教的那些箴言,而她竟也要放弃自己习以为常的梦想了。她忽然把头低的很低,皱皱的衣角在她的手心里缓缓渗着汗。
王俊凯顺着她的肩头望下去,是她侧过身去不敢表现在大众面前的悲戚,一耸一耸的肩膀是她丢掉石膏以外最抗拒的表达。别人不肯告诉她萧宁不见得消息,可她自己清楚。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潜意识里她还愿意等萧宁回来。
和那些人一样。
“王俊凯,花园有后门吗?”她说,“我想去花园的后门走一走,医院太闷了,我想找一个地方,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