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人越来越多。她们就这么冷战着。云朵尴尬地环顾着四周,最后决定放弃,兀自收拾起那些并不值钱的玻璃碎片,却恶狠狠地瞪着晴雪离开的傲慢背影。
晴雪再次拒绝了大树一起回家的好意。
下班路上,下起了连绵的雨,落在身上怪冷的。江不离抽出一只手关了车窗,却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什么,忙向那边看过去,与此同时,他猛踩了刹车——两名壮汉正抢着晴雪的背包,她使出吃奶的力抓着背带,却遭他们两个一脚踹在了地上,她的身上顿时沾上了泥泞。
“住手!”
闻言一声呵斥,两名壮汉未看清来者何人便被两下重拳打倒在地,止不住地哀嚎着。
“你没事吧?”江不离以最快的速度扶起她,她有些恍惚,像是在做梦,愣愣地摇了摇头。
“走。”
她第一次坐在这豪华的车内,心头突然就涌上一阵暖流,他发动车子前不忘回头打量了一眼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口齿有些不清:“我…我住在宾馆,没事,我自己回去吧,江总…谢谢你救我…”
“没事,正因为你是我们公司的人,我有义务保护员工安全。反正我也顺路。”他笑了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黑暗蔓延的道路。
雨刷一遍又一遍地在玻璃上跳着舞,她没再答复,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说她住在这家旧旅馆里,复古的格调,价格也不贵,一个月租金一千多,一个人住着还算过得去。他扶着她到了房间,见她一身湿,忙说,快去洗个澡吧,别着凉了。她点头答应,那你等我下,我刚好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他点了点头,环顾下四周,坐在沙发上。
哗啦啦的水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江不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自言自语着,九点了。刚想起身,卫生间的移门就被推开,晴雪全身上下只包裹着一条白浴巾,裸露出玉白的双肩,这着实让江不离怔住,迈出的脚步不知该往哪去。
“晴…我,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等着回家…”他头一次吞吞吐吐地说话。
她一步一步扭动着腰肢,迈到他的跟前,抬起头来,眉眼里带着无尽的妖娆:“我想跟你说谢谢啊,不离,谢谢你救了我。”
“呵…”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心也跟着不由自主跳得很快,没有节奏。
“应该的,没别的事我先…”他受不了她身上那诱惑的沐浴香味,快速地与她擦肩而过。
却被她一把拉住,趁其不备,她整个人倾倒在他的身上。
她长长的发丝滴着晶莹的水珠,慢慢地在他脸颊蔓延,尔后,她微醺的话语在其耳畔响起:“所以。我才喜欢你啊,呵。”
“晴雪?别…这样…”他想挣脱。
她修长的手指慢慢的蜿蜒而下,就在那一瞬间他像触了电般,很快他就将她反压在身下,与此同时,包裹着她身体的浴巾顿然滑落,他亲吻着她全身每一处芬芳。
……
一觉醒来,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转过脸去,那张微红的小脸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睡得那般甜蜜,他不忍去打扰她的美梦,兀自坐起身,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
“不离。”
一阵幽远的嗓音飘进耳朵,同时,他的腰肢被她轻轻环抱住。
她半张脸贴在了他的后背,轻声道:“我爱你,以后我什么都可以为了你。”
他颓然地落眉,继而,将她的手指缓缓滑落,冷冷地说:“昨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她怔住。
他若无其事地穿上衣服,漠然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出门之前他不禁回头望向晴雪,带着乞求的口吻说道:“别告诉晓花。”
门被重重带上,像是一掌击碎了她的梦。
她低下头去,双拳慢慢收紧,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会告诉她,但,你是我的。”说罢,一滴清澈的泪落在了手背,涣散开去。
江不离回到了自己的工作状态,他尽力不去想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但每每路过前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总是不好受,就连他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此时此刻的晴雪。下午,他收到了一条短讯,是江不弃发来的,说自己又没钱花了,让他来学校接他出去玩。他对他是百般宠溺,所以下了班就往学校赶去,到达学校时已是吃过晚饭时间,林荫路上不少散步的同学,三三两两的小情侣躲在树荫里说着话,他不禁黯然神伤。
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由远及近。
他一阵欣喜。
晓花刚在食堂吃过饭,决定绕着操场边的林荫路散散步,那么巧的就碰到了等人的江不离,她眉眼带笑地打了声招呼:“不离,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他恍惚了一阵,才恍过神来,笑了笑:“没,等人。我在等人。”
她没看出他神色中的一些慌乱,依旧抬着脸好奇地问道:“等谁呢?”
“呐!来了!”他指了指她的背后。
她转过脸去,江不弃正朝着他们奔过来。
她不顾这些,问江不离:“对了,不离。我那两个朋友在你那边工作还好吧,有没有出什么错。”
他一惊,思绪凝固了几秒没解冻。
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啊…没什么,挺好的。晴雪挺会干活的,前台也布置得井井有条。”
“嗯,她本来就挺聪明的,也挺活泼。那大树呢?”
“晓花,说到这个大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他有些难以开口,长长叹了口气:“他是不是这里有点…那个…”说着,他指了指他的太阳穴,后面的话即使不说,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晓花忙解释:“瞎说什么。”
“但是,我问过晴雪了,她说他天生就有这方面的疾病…”
“晴雪怎么可以这么说,大树没毛病的,他很正常很正常!”她有些气不过,胸口压抑得闷闷的,想不到晴雪背后会这么说大树,亏他们三个还一起长大呢。
“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确定下情况,你说没就没咯,别生气了,晓花。”江不离拉起她的手,极力讨好着她。
江不弃赶到已有多时,他们聊天聊得忘我,于是再次叫了一遍江不离。他才想起他来,他们几乎同时向他看了过来。
“不弃,这是这个月让你出去吃喝玩乐的钱。”他见到他,忙掏出一沓纸币,冲他尴尬地笑笑。
江不弃漠然地收着钱。什么也没说。眼神始终在他们紧牵的手上,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所有,但又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他假装镇定地笑了笑:“嗯,我找你就是…就是为了这钱…”
神知道,他的笑有多苦。
江不离低头问道:“晓花,现在还早,我带你去逛逛商场吧。”
“好,正好可以散散步消化下。”
就仿佛他是一个平凡如微尘般的路人甲,两人最后只留给他一个郎才女貌的背影。他握紧了垂放在裤缝边的双拳,那沓纸币微微颤动。回到自己的宿舍,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
樊晓莀听到门口有动静,来不及解开围裙就跑了出来:“江大哥你回来啦?快吃饭吧。”他的手上还握着炒菜的铲子,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
江不弃没表露出过多的情绪,抬起眼冲他笑了笑:“嗯。”
一素一荤一汤,这就是两人的日常晚餐。但江不弃沉浸在这种简单的幸福中,这些日子很少回到自己的家吃山珍海味,想想粗茶淡饭的生活还不错。他挟了一小块鱼肉放进自己的碗里,抬起眼打趣道:“晓莀,我在想…”
“想什么?”樊晓莀舀了一勺汤,端到了自己的嘴边,轻轻吹了吹。
“你要是女生,我估计就娶了你…”
“噗!…”根本没有忍住,樊晓莀一听到此话,所有的汤水都喷到了对面江不弃的脸上,瞬间红了脸,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江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没等他发话立刻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他。
江不弃接过毛巾,简单地擦了擦脸:“没事,是我言重,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没伤到你自尊的意思,晓莀。”
樊晓莀拿过他擦脸的毛巾,去到厨房冲洗干净,晾晒在一边,又跑回到饭桌前重新坐下:“没有伤到我自尊,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江大哥,话说回来,以前真的没有人给你做过饭吗?”
“没有。”江不弃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江家除了沈姨会做饭给全家人吃,其他都各忙各的,有时候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而沈姨给他们做饭完全是工作。
“嘿嘿,那…女朋友呢?”
他一惊,随后落了眉,淡淡地道:“我没女朋友。”
樊晓莀微张着嘴:“啊…那之前…”
“她们不是,只是我认识比较久的朋友而已,”他那种眼神异常认真、执着,“就算你上次看到的那个云朵,她只是和我们家族企业息息相关的合作单位,我俩一起长大,我也当她是我姐姐,我妈硬要我俩大学毕业了结婚。”
江不弃轻轻苦笑:“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晓莀。你虽然拥有的没我多,但是你拥有一个我无法获得的东西,那就是自由。想爱谁就爱谁,完全靠自己选择。”
“不要说了,江大哥,是我不好,让你想到以前的往事。”樊晓莀知错地低下了头,兀自挖着白米饭,却无心吃了。
两人都埋下头顾着吃饭,好久不说话。待晚饭后,樊晓莀争着洗碗,江不弃只得一个人坐床上看着电视,百无聊赖地跳着频道。
樊晓莀在厨房里突然问了句:“对了,听我姐说,晴雪和大树到你们家的公司工作了呢,真的假的?”
一提到晓花,江不弃顿然一惊,继而故作冷漠地答:“不知道。我对家里的事情不关心,公司也没去过一次两次。”
“哦。我的意思是,以后我想过去看看他们两个的时候江大哥你可以带我一程,好久好久没见的老朋友啦。”
江不弃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蓝光在他俊俏的脸上跳跃出冰冷的光芒。
·31·
江家灯火辉煌的建筑群映衬在夜空里,透着一道恍若透明的光圈,隐隐镀着金芒。风将门前的古树吹得簌簌作响。
二楼,某个房间。
江不离隐匿在黑暗里,月光皎洁地横扫过他的身边,七歪八倒地躺着或立着瓶瓶罐罐,他曲着双腿,手指一松,那空空的易拉罐便滚落到了地板上。脑海里浮现着晓花的脸庞,若隐若现,她的话语、她的微笑甚至拒绝。
他承认自己有多自私。好想要拥有一次,但却被她一次次地委婉拒绝。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却要在每次亲热之后抑制住内心的渴望是会有多难过。
好热、真的好热…
他独自走出了家门,外面的风吹在脸上,让脖子根的火苗窜得更旺。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座熟悉的地方,像是做梦一样,顺着曾走过的楼梯、走廊,踉踉跄跄地到了这道木门前,他站不稳,抬起手去敲门却发现门没关上,整个人狼狈地倒了进去。
“江总?”晴雪忽闻动静,诧异地跑到门口。
“好热…好热…”
看着他热得在地板上打着滚,一只手不停地去扯衬衫的纽扣,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蹲在了他的身边,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他应该是喝醉了,她心说着。她忙把他扶起来,想安顿下他,自己去煮点解酒汤。谁想到,江不离竟一个猛扑倒在她的身上。
眼前的她,幻化成好几个。
他发了疯地按住她的两只胳膊:“我好难过…好难过…我想得到你,得到你啊…”
“不离…”她圆睁着眼,就这么看着他爬上自己的身躯,却无法反抗,或许根本不想反抗。
只是。他浓重的呼吸在她的耳后萦绕,薄弱,听得一清二楚。
“晓花…”
她的泪轻轻滴落到他的耳垂,凉凉的,也发烫。
睁眼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的肩膀有一枚小小的疤痕,淡淡的。她怔怔地望着眼前在自己身上发泄着的男人,思绪仿佛拉回到了以前。
……
在山的另一边,有一大片的蒲公英田。那里是两个小女孩讲悄悄话的地方。那里的天好像永远都是蓝蓝的,衬着这一片绒白的田地,微风一吹,那一颗颗蒲公英就像一把把小雨伞飞到天边去。
晓花经常安静地坐在田地里,手里折着一支蒲公英,脸上带着笑。
后来。晴雪也会默默坐在她身边,当然是她玩累了的时候。
“晓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没呢。”
“一定有。”
她望向晴雪灼灼逼人的目光,只好坦白一切,说罢,她耸了耸肩:“所以我好担心那个大哥哥的伤势,从昨晚就一直没醒,这都第二天啦。”
“被毒蛇咬伤没那么快醒的啦。”
“嗯。”晓花目光飘忽。
“嘻嘻,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她脸一红,忙把蒲公英往她身上一扔:“瞎说什么呀,哼。我不理你了。”
两人互相追逐、嬉戏,在这片土地上,银铃般的笑声像涟漪般荡漾开去。玩累了便会手牵手回家,一路上,好奇的晴雪依然会不停的去猜测去想象。“等大哥哥伤好了就要回去了吧。”
晓花点点头。
她继续歪着头问:“那他以后还会记得你吗?救过他一命的你?”
想了好久。晓花淡淡地笑了笑:“随便吧,大哥哥不用记得我的呀,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天又亮了。一晚的折腾后,江不离睁开眼眸,酒醒了一大半,他环顾了下陌生的房间却也有点熟悉,慌乱的爬了起来。低头看过去,果然是晴雪。他摸了摸自己有些胀痛的脑袋,难道又…
兀自猜测着的同时,晴雪醒了过来。
她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感到多大新奇:“昨晚你喝醉了就自己来我这里了。”
“晓花呢?”
她惊怔,没想到他一张开口便是晓花的名字。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她不在这里。”
“不可能。昨晚我看到她了,真的!”
“我说了你喝醉了,不离。”
“不要叫我这名字!”他冲她怒吼。
紧接着,他像个犯了天条的罪人,抱着脑袋坐在床边。已经是第二次了。他想他再也没办法见到晓花了,往后该如何对她微笑,该怎么再次去拥抱她。
晴雪缓缓抱上他的后背,温和地道:“忘了她好吗?我知道你为什么喝酒,一定也是为了她而苦恼是不是,不管她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定有她的过错。我说了,我会比她付出得更多。”
“可是。”他突然转过身来,紧紧抓着她的肩膀,那力度像是要把她整个捏碎,他揪着眉,冲她吼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不甘心你懂吗!我想要得到她!我真的喜欢她!真的呀!…为什么她不肯不肯…”说着说着,这个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竟然哭了!
他哭得就像个孩子。她愣了愣,却将他努力拉入怀里,不停地拍抚着他安慰道:“我懂,我懂,我都懂…所以,忘了她吧,晓花并不是真的爱你。”
他哭了没一会,忙脱离开她的怀抱,二话不说地穿起了衣服。
“你要去哪里?不离。”
他没去搭理她,蹬了蹬脚上的鞋,快速冲出了房门。
回到家中,推开门便看到江杨烜铁青的脸,见他进来了冲上前去质问:“你一个晚上去哪里了?沈姨找了你整个上半夜!”
这或许是江杨烜第一次对着江不离发火。
江不离知错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我,我昨晚接到以前朋友的邀请去酒吧聚会了。”
这或许也是江不离第一次对着江杨烜说谎。
“聚会也不看看几点?你第二天还有例行晨会不知道吗?你作为领导带头迟到像话吗?”江杨烜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着他,他默默的听了进去,没发一句话。
简单收拾了下心情就去了公司,望着前台的空位发了会呆,身边的人开始多了,一波又一波地涌向电梯,他立刻恍过神来,也看到晴雪带着一脸憔悴目光无神地来到了自己的岗位。发现有人在看她时,江不离立刻收回视线,隐匿进了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