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正正

　　周九良抵了抵上颚，伸手忽然蒙她眼睛，纤长手指温热，触碰她的脸颊，眼睫毛颤动，挠他手心。

　　她没动，万事万物忽然隔绝在外，面前一片黑，鼻尖有熟悉的味道在转，她手指握他的手指，往下放。

　　光透进来，她仰头看周九良。

　　两人目光对视，周九良把杯子放在一边，表情平静，余光落她眉眼，若无其事走开。

　　相声大会一场接一场，她渐渐百无聊赖。终于等到中场，郭老师领着高九成他们唱京剧，宋濯枝抬头茫然听一耳朵，没什么反应。

　　时间有点长，周九良下台来，坐她身边陪玩，不知道从哪里找的绳子，两头一系，同她玩翻花绳。

　　花绳没翻完，她不耐烦，心里有事，没耐心。

　　等到快返场才露出点笑来，但不真心实意，像是紧张。

　　孙九芳过来找她，“找到了。”

　　马霄戎比她还紧张，搓手指，看宋濯枝，就指望着她说一句这事儿要不散了吧。宋濯枝眨眨眼，比了个嘘的手势。

　　返场演员都鱼贯而出，她依旧站侧幕，被一众背影遮住，台下好多呼喊，叫很多名字，都是她的哥哥们。

　　“有那么两件喜事儿跟大伙儿交代，今儿说一件。”

　　于谦笑，“还一件呢？”

　　“也今儿说。”

　　郭老师笑，眉目慈祥，好多年前有棱角的脸圆润，此刻眸中又有了年轻时候的几分模样。

　　“早些年我家有个姑娘，不是亲生的，手边长大，跟亲生的没什么样。前几年她父母找上来，说舍不得女儿，要她回去。”

　　“让回去了。”于谦轻声说一句。

　　这时台下已经安静下来了，仿佛听他讲故事。

　　“谁知道姑娘走了就断了联系，一走就是三年呐。”

　　“前些日子，姑娘好不容易回来，遭罪，她那父母诓骗孩子回去只是为她这肾，小儿子得病，想到当年抛弃的娃娃来了。”

　　他依旧笑，于谦也笑，像平日里垫话，但于谦眼底没笑意，只给他递话，“您提这事干什么？”

　　郭德纲往后招手，“大小姐，您要不上来给大家表演一个？”

　　台下怔然，几秒，开始疯狂鼓掌。

　　郭老师用几句话说一个人的故事，说的是他的孩子，手边长大的孩子，离开受了委屈，才回来。

　　鼓掌声热烈，宋濯枝才知道那天郭德纲给她打电话说她是郭家人是什么意思，他要放她在众人面前，堂堂正正承认她的身份。

　　她有感动，也有慌乱，身后有人轻轻推她，是偷偷绕过来的周九良，他目光扫过她的眼睛，看她的犹疑不决，轻声说话，“去吧，枝枝。”

　　那年她要离开，他也是这样说的。

　　但宋濯枝不肯，她知道爸爸在等他回答，也是给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不会再因为任何事让她离开郭家，可她不想要这样的方式。

　　她摇头，冲周九良，也冲台上的人摇头，看过来的目光好多，多半都熟悉，带着鼓励和善意。

　　宋濯枝摇头，她恢复笑容，坚定摇头，“我不上去！不上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