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真的是你吗

在林影出差的期间，追忆和文竹常常会约着去逛博物馆，文竹邀请锦瑟加入自己的课题组，所以两人有很多交流的机会。

“你在哪工作啊？”

“我是自由职业者，不属于任何一家公司。我妹妹要把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来过，不希望我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遗憾，也不希望我会被过渡消耗。她说签了公司，我就会那些毫无人性的资本家压榨得体无完肤。”

“挺好的，这样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但是不稳定啊！而且也不能说没有遗憾吧！我的作品其实并没有被市场接受，身为一个建筑设计师，最希望看到有一天自己纸上的建筑可以真的变成现实，屹立于天地之间，甚至会成为地标，城市的名片。”

“可是进入了资本市场，你的作品往往就不是你的了，那是个没有灵魂的摆设。好作品是需要时间和经历沉淀出来的。经典总是在多年之后才会被挖掘出来。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有人懂你，接受你的观点，欣赏你的作品。”

“多年之后是多少年之后呢？我还有那么多时间等吗？。”

“肯定有啊，你还那么年轻。”

追忆笑了笑，身体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心态还是保有童真：“我还年轻！”

“我们坐下歇会吧。”文竹看到了湖边的长椅就想坐下来歇会。已经走了很久了，追忆还是那么精力旺盛，在河边扔石头，打水漂，一个人也能自娱自乐。瞟见追忆放在长椅上的画册，文竹问道：“你介意我看你的画稿吗？”

“不介意，你随便翻。”

文竹是倒着翻回去的，一页一页仔细的看着，这设计风格颇为熟悉，这笔触，用的力度和锦瑟也颇有些相似，大概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相同的环境长大，对世界的理解，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相似之处。只是锦瑟的笔触较为细腻成熟，下笔重，笔画浑厚；而追忆的笔触较为简洁大幅，重在对光和影的把握，一笔一划之间更为通透；锦瑟是深困在红尘凡事中的女子，而追忆更像是游离在六界之外的精灵，不受一草一木的束缚。

文竹在追忆的手稿里发现了很多条鱼的涂鸦，这一点习惯和锦瑟很像。“你很喜欢鱼吗？”

“还行吧？”

“我看你画本里常常画小鱼涂鸦。”

“是吗？我倒没怎么注意，只是有的时候画烦了，涂鸦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就画出来了。”

“不自觉？”文竹回想起以前，锦瑟也常在建筑上画鲤鱼，不过她的这个“不自觉”是因为以前跟着她师父墨研画画的时候养成的，墨研从小就离开日本外出求学，他尤爱家乡的鲤鱼旗，画日本名宿的时候就常画上鲤鱼旗，锦瑟看多了，潜移默化地画到稿子上了。

“你这幅画好特别啊！为什么反复画了那么多次？你是想画个迷宫吗？”

“不是，是花园。这些隔断组成的是一个花瓶的形状。”

“那花呢？”

“花在这啊！”

“啊？这里一朵花都没有哦！”

“不是真的花，是祖国的花朵。这是个孤儿院，这里是孤儿院的花园，当早晨的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孩子们会在这里晨练，嬉戏，影子照落着这几个隔断，影子们会连成一个花瓶，孩子们和他们的影子就是这茂密层楼中的花，在最好的年纪里骄傲地盛开着。”

“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可是很难，我都来来回回换了几种画法了，很难让光影融合得恰到好处。”

文竹听着追忆的创意觉得很耳熟，好像锦瑟之前也有过一个相似的想法。看来世界大了，人多了，撞车的创意也不少。要是她还活着，都活不到那个孤儿院也快落成了。

文竹接着翻追忆的IPad，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文竹惊呆了，手巍巍颤抖着：“这个成熟的设计图是你画的吗？是你的原创吗？”

“是我画的，可是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设计。我只是梦里常常会梦见这幅图，每次梦到一点就画一点。看这个图还没有很全，有些细节、边角都没有画出来呢。”

“梦里？你是说你看到过这幅图？”

“对啊，但是我不确定这是我的设计还是别人设计，因为我已经忘了。”

文竹愣住了，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画和锦瑟的画一模一样，已经画出来的部分连细节处理都是一致的。究竟为何这么像？难道她就是锦瑟？

“文竹，你怎么啦？”追忆推了一下想得出神的文竹。

“没事。有些累了而已。我们继续走吧。”

趁追忆不注意，文竹偷偷拍下了她的画稿。夜里，文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究竟追忆是不是锦瑟？她是怎么从爆炸场里逃脱的？她是怎么丢了以前的记忆，她又是怎么变成今天的追忆？未解的谜团太多了。

文竹给墨研发了追忆的画稿。果不其然，墨研一下子就打电话过来了：“你找到她了？她在哪？”

“她？”文竹眼帘一垂，感到一阵头疼“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都有她的画稿了。”

“那又怎么样？像又不一定是她？”

“什么意思？她不认识你，还是你认不出来她。”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她。”

“这还用确定吗？肯定是她。笔迹是不会骗人，就算是心态变了，风格变了，可是她对世界的认识和见解、信仰并不会变啊。从楷体到行书，只是字体变了，但是写的人不变啊，一直都是她！笔迹这一点，作为考古学的你不是应该比我更专业吗？”

“笔迹是可以被模仿的不是吗？可能是模仿得像的赝品罢了。”文竹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墨研。

“这种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就不要拿出来说服我了吧。除非你有更充分的理由，否则在我看来，她就是Joan，Joan一定还活着。”隔着屏幕，跨着太平洋，墨研不懂文竹的纠结，在他看来Joan还活着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文竹挂了墨研的电话，掏出自己一直携带在身上的新家照片，这是新家落成那天拍的，他很高兴的，找了航拍飞机拍了家的全景图，他都想好了打算把家的照片做成拼图，锦瑟喜欢拼图游戏在她完成拼图的那一刻就向她求婚，像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一样，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可惜，后来那个家缺了个女主人，徒留下自己和照片在此处惘然。那着照片和追忆的画稿做对比，仔细地观察了好久，冥思苦想了好久：锦瑟的初稿是在英国的时候画的，在M国的时候陆陆续续改了几稿，最终在夏威夷的时候定稿了。能拿到最后一稿的除了锦瑟和文竹之外，只有可能是锦瑟的家人，所以锦瑟有很大的可能是追忆。“真的是你吗？我可以相信吗？”

好不容易才接受了锦瑟的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又突然得知锦瑟还活在这个世界；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夹杂着对得而复失的恐惧，文竹实在是承受不起。两情若是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只要她平安地活着，幸福地笑着，文竹愿意静静地在远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