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若失

绿灯亮起后，五条悟心不在焉的跟着人群走过马路。

四周不断有人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大多数来自于年轻的女子，甚至有人商量着想要来讨要联系方式，但是五条悟阴沉着一张脸无视了她们。

他觉得她们很不知分寸，明明只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而已，吵。

太吵了。不仅仅是这些女生，还有不耐烦地在鸣笛的车辆，冲着什么乱吠的宠物犬，被母亲强行拽走的哭闹的小孩儿。

五条悟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这么糟糕。

人的负面情绪会产生咒灵，普通人看不见咒灵，于是需要咒术师。

但是为了避免普通人产生不必要的恐慌，咒灵和咒术师这种存在对外一直是保密的。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一个年轻的少女在本应该享受青春的美好年华，为了消除人间之恶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不在乎，就像亿万光年之外的一颗行星悄然泯灭，而宇宙却照常运行。

平民咒术师总是要比咒术世家中的咒术师要辛苦。他们有的从小就能看到咒灵，但是其父母并不能理解。小孩子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看到那些丑陋的、具有攻击性的东西，会一遍又一遍的试图讲给身边的人听，然后会被排挤，会被当做异类。

而你承担的是另一种辛苦。咒灵杀害了你的父母，促使你觉醒了咒力与术式，迫使你走上这条充满荆刺的道路。

咒术师不存在无怨无悔的死亡，所以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在想些什么呢？会怨恨吗？会后悔吗？会觉得很痛吗？

他不懂。他不理解。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你那副勉强到他肩膀的瘦小躯体里竟然可以盛有那么多的血液，挥洒开来竟可以染红整面墙。

五条悟想起口袋里只用了一片的创口贴。

那是他无意中看到街边一些小孩子受伤，家长拿出来给小孩子处理伤口时，想到去买的。

他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你，一开始你执行任务回来后总是很狼狈，但是有家入硝子给你治疗，剩下的只要休息就好。

后来你的实力长进，受伤的情况越来越少，可还是不免会留有一些小擦伤。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也懒得找硝子治疗，然而他总是能察觉，每次看了都觉得碍眼。

不治疗的话，至少贴个创可贴吧。

五条悟这么想着，晃晃悠悠的走进了便利店。他在那放了一排印有花纹的创可贴货架前方定住，然后认认真真的挑选了他自己最喜欢的款式。

红灯亮起，飞驰而过的车辆扬起一阵烟尘，潇洒的远去。

五条悟来到了你在仙台的住处。他先前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从夜蛾正道那里听来的，然后从你的遗物中搜到了一把钥匙，独自前来。

他发现这个住处里你留下的东西还不如你宿舍里的丰富，活动痕迹还不如你宿舍里的多。咒术师一行人手不足是常态，即使是高专在校学生也得经常性的执行任务，没给你留下什么回家休假的时间。

但是五条悟在你的卧室里发现了好几个白色猫咪样式的玩偶，其中一个还带了个墨镜。五条悟把玩偶上的墨镜取下来，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双蓝色纽扣样式的眼睛。

他把墨镜放回去，又摘下来，看了会儿又放了回去，觉得自己心里弥漫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他在床头看到了你一家三口的合照，又在合照旁边发现了一个倒扣的相框。五条悟拿起来看，发现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偷拍的他的侧脸，和你偷偷在手机社交软件里设置的背景是同一张。

五条悟又想起在你宿舍里整理出来的那本日记。

严格来说那根本就算不上是日记，而是一本小画册，除了偶尔记录的一些有趣的事，空白处都被你用来画的一些人。有怒发冲冠的夜蛾正道，一脸生无可恋的家入硝子，偶尔会被画成狐狸的夏油杰，身边的一些人，都有。

但是更多画的是他。每一页都有。

五条悟发现他在你的生活中留下了很多痕迹，而你却什么也没有留给他。那些吃下肚的甜品早就被消化，留在味蕾上的甜味也已经消散，除此之外竟然别无他物。

五条悟感到不甘，他发疯了般的去找，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连他手机里唯一一张与你有关的照片，也是在学校的训练场闲暇无事时拍的四人合照。

夏油杰告诉他，你和他们的关系早就到了可以互称名字的程度。但是因为你喜欢他，你怕他觉得喊他的名字是在故意拉近距离从而感到厌烦，所以坚持以姓相称。而你又不想让他觉得被区别对待，所以和夏油杰之间也是以姓相称，只有同为女性的家入硝子例外。

你们之间的相处其实很自然。身为同期，你们接触的时间很多，只不过两个男生的关系自然会好一些，两个女生的关系也自然会好一些。就像他会对硝子和夏油杰恶作剧一样，也会对你恶作剧。五条悟并没有区别对待你，仅仅如此就已经让你感到了满足。

所以你才没有刻意的让两个人更加亲密。

但是五条悟现在却突然变得不满足起来。他想你为什么不能再贪婪点，想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意识到喜欢你，让你们之间的接触多一点，再多一点。现在你不能再喜欢他了，然后就真的如同他所想的那样，不带有任何压力的离开，连同尸体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连尸体也不能留下？五条悟又怨恨起来。他的六眼能在现场看到你挣扎的痕迹，能看到你使用术式的痕迹，却怎么也看不到你的尸体。哪里都没有，怎么也找不到，留下的只有那一整面墙上绽放的血迹。红色，红，满满的红，刺眼的红，映在收缩的瞳孔。

五条悟捏着相框垂下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只是身形显得有些狼狈。

举办完你的葬礼不久后，五条悟和夏油杰接到了保护星浆体的任务，却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他在抱起天内理子的尸体时又想到了你。天内里子很轻，所以五条悟突兀的想到你会不会和她一样轻。然而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抱过你。

那些教众的掌声像是在嘲讽他的无力。

什么最强，什么都保护不了。

但是五条悟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些负面情绪里太久。咒术师很忙，身为特级的五条悟更忙。他的实力逐渐变得更强，许多任务一个人也能轻松完成，好像已经坐实了最强这个称号。

直到夏油杰叛逃。

哪里出问题了呢，五条悟想。

他明明已经这么强了，却还是有阻止不了的事。一个人的势力太过于单薄，分身乏术。

你的死和灰原雄的死勉强可以算作是意外，情报有误，实力不足。但是五条悟却没能救下天内理子，没能阻止夏油杰叛逃。他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也不能让误入歧途的人重返正道。只有他一个人的强大是不够的，而他也只能拯救那些准备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那就去成为一个老师吧，五条悟想。他已经厌烦了这些悲剧，你的，天内理子的，灰原雄的，夏油杰的。在他入学前有很多，将来还会有更多。

去成为一个老师吧。培养有潜力的新生代，在其还没有完全成长前为其提供庇护，为其指引前路，让他们在这腐朽的世界中多享受一点无忧无虑的青春吧。就像你曾经努力想要为他所做的那样。

从那以后，过了很久。

五条悟有独属于他自己的人格魅力。虽然他威胁上层，嘲讽同行，把敌人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性格是咒术界里公认的烂，但他依旧像一个发光发热的巨大天体，吸引着那些和他理念相同的咒术师。

可五条悟依旧会时不时回忆起你。

轻如扬尘的你，重如行星的你。漂浮着，沉默的离他远去，一去不复返。

2018年的某一天，五条悟把任务甩给了自己的学生，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买甜品。

他走在大街上，正心情愉悦的思索着应该去哪家店时，突然抬头，将视线望向了某个方向。

他看到了远处站在人群中，一脸冷漠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