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渡神

尉迟浣身着龙袍进门，怀中的玉瓶里插着一枝桃花，她挥退身后随侍女帝的宫人，独自走向垂着层层帷幔的内殿。

细碎的咳嗽声堵在喉间，浓浓的药味萦绕在鼻尖，让尉迟浣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桌案旁的木椅上坐着的女子面色有些苍白，她闭着双眼，看着仿若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让尉迟浣不由得别开视线，不忍再看。她将玉瓶轻轻放在桌子上，再转眼看的时候，发现女子已经醒了。

陆照晚看着尚沾着露珠的桃花，一时还有些怔愣，她带着几分感慨地开口，语气尚带着几分怅然：“今年天冷，连桃园里的桃花都开得晚了。”她微微撑起身子，笑着打趣自己，“我还以为我看不到了呢。”

尉迟浣红了眼眶，上前给她披上一件外袍，蹲在她面前，握紧了她的手：“如今的大魏国富民强，纵然宫中的太医治不好你，民间自有杏林圣手，不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的。”

陆照晚微微一笑，她拍了拍尉迟浣的手背：“阿浣，人总有一死的，命数到的时候，再怎么强求，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她眺望着窗外的春景，唇角含着一缕笑意，“阿浣，我很高兴。”她低下头来注视着尉迟浣，欣喜道，“如今的大魏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纵然你身为女子，也一样被称作‘圣明天子’。”她摸着尉迟浣的侧脸，“我真的很高兴，阿浣。你甩开了你的那些过去，你做得比我以为的还要好，你是大魏当之无愧的女帝。”

她撑着木椅的扶手站起身，和尉迟浣一起走到廊下，清风吹起她的衣角，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在空中：“阿浣，我将死在大魏最昌盛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她轻轻一叹，“如今的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可是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做个好皇帝。”

大魏景明女帝四年，女相陆照晚积劳成疾终是病逝，追谥‘羲和君’。

凡尘一梦，不过寥寥数年。玉照凝视着正在为陆照晚痛哭的尉迟浣，忽然感觉怅惘：“阿浣，我以身渡你，只盼着你能早日挣脱着凡尘俗世，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之后的数十年里，玉照一直跟在尉迟浣身边，看她击败蛮夷，平定叛乱，看她文治武功，功载千秋。

“戾气尽消，功德成圣。”玉照一直注视着尉迟浣的背影，看她此生勤政爱民，从不曾懈怠于一日。

据后世记载，景明女帝病重垂死的那一日，天上忽然有月光降世，有白衣的女神身披浩辉前来，牵住了女帝的手，再仔细一瞧，却是从前的羲和君陆照晚。二人携手离去，自此人间再不见踪影。所有人都说，景明女帝和羲和君是飞升成仙，却不知道，其实从始至终都不过是神明渡劫罢了。

见多了锦衣华服，其实后来的后来，芜浣最思念的，从来都是这一件与玉照一般无二的白衣。她缓缓踏入朝圣殿，立在那棵梨花树下看着玉照，良久，她忽而一笑，对着玉照盈盈一拜：“小神芜浣，贺主神玉照归位之喜。”

玉照从台阶上缓缓走下，一手扶住芜浣的行礼的手，她的态度一如经年，从不因为世人的流言蜚语而对芜浣几多责怪和不满：“阿浣，回来就好。”不拘到了何时，朝圣殿永远是你的家，我也永远是你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