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七

擎天柱高耸入云，泛着金光的名字陈列在柱身之上，俱是三界修行之人。景曦仰着头，从上方一个一个看下来，若见熟人，便高兴地指给后池看。后池含笑，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虽不言语，眸中却满怀宠溺之色。

看到最后，原本兴致勃勃的景曦却突然叹了口气，她丧气道：“后池姐姐，这上头，果真没有我的名字。”哪怕是蛮荒之地的妖族，哪怕是人间习修仙之道的凡人，只要有所小成，他们的名字都会被记录在擎天柱上。只有她。只有她，虽生来仙胎，虽为上神命格，却依然不被擎天柱记录在上。

后池不忍见她如此伤心，遂走近她几步，低着头摸了摸她的发顶：“曦儿，你很想柱上有名吗？”她注视眼前这个也算是她妹妹的少女，心中一片柔软，若这便是你心之所求，那我便为了它拼尽一切，又能如何？

景曦一怔，只见后池腾空而起，长剑悬空，握入手中，剑光如芒，刹那间，便席卷了整个擎天柱——若是擎天柱上没有你的名字，那我便为你刻上去！

雷霆万钧，直直落下，后池执剑迎上，不惧半分，她大喝一声，向擎天柱劈去：“我要这擎天柱上有你之名，雷劫加身亦不畏惧半分，这天又能奈我何！”

一剑东去，霎时间，剑芒耀眼，让人不可逼视半分。九天之上，有云霞漫天，霞光万丈，似有人自天际轻轻叹息一声：“时也，命也。”

景曦心悸了一瞬间，只见那道青色的身影周身青芒流转，犹如日曜之光，灼灼不可逼视。青色的纱裙慢慢褪去色彩，化作一身红衣。

那人轻身落地，发间珠钗流苏垂落于耳侧，她的目光中满含思念与哀伤，还有些许欣喜，就这么看着景曦，便让她无端地感到害怕。

只见她慢慢抬起双手，对着景曦，郑重行礼，神色庄重，缓缓道：“一别六万载。阿姐，别来无恙。”

她的目光中有太多景曦看不懂的东西，这样沉重的目光，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这才勉强压下了所有不宁的心绪。

红衣女子也不靠近她，她骤然回身，去看擎天柱，只见最上端处金光璀璨，缀着二字，正是——上古。

一别六万载，世间早已是物是人非。

上古留恋地看了景曦最后一眼，红衣渐渐褪去，又重新化作一身青衣。这是青色，是昔年那人最喜欢的颜色。三界之中，貌美之人何其之多，却只有那人，着一身青衣，不加任何首饰修饰，便已然胜过这世上所有的美人。有些前尘往事，纵使她已然忘却了，她的本能也会提醒她，提醒她——曾有那样一个人，为了三界众生舍弃了她自己；曾有那样一个人，她笑起来的时候，远胜过日月同辉之景；曾有那样一个人，是她独一无二的阿姐。

她记得她，并非因为记忆，而是因为，她铭记她，是一种本能。

——大泽府的东华上君存在于很多很多万年以前，据说神界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了。他与白玦真神渊源不浅，就连天帝暮光都要唤他一声“老上君”，虽然景曦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别人说他老，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东华上君的神往，无他，只因这东华上君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白头发的仙。

据说他并非是因为年纪大，而是生来白发。景曦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偷看那紫衣白发的老仙人。凭她那点微末修为，自然瞒不过东华上君，东华上君示意了自己的大弟子闲善先行离去，转而踱步走到景曦面前：“你是哪家的小仙娥，怎么躲在此处偷看本君？”见她模样，东华上君惊了一惊，动了动唇，神色惊异。

景曦被他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险些摔倒，她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也不怕生，直愣愣地看着东华上君的白发，下意识道：“我是、我是二殿下家的。”景涧是二哥，这么说也没错吧。

“景涧殿下？”东华上君皱眉，没听说二殿下娶妻了啊，瞧这年纪，也不像是能嫁人的样子。他还要多问，却见那头景涧走来：“确是我家的。”景曦年幼，不知道在外头提起男子时，说自己是那家的，只会让旁人猜想到夫妻。景涧无奈摇摇头，对着东华上君作揖，“幺妹无状，还望上君海涵。”

方才见到景曦面容时的惊讶已被掩去，东华上君笑了笑，对着景涧还了半礼：“原是景曦公主。”他再度打量着景曦的模样，只觉得越瞧却不像，“景曦公主此番前来大泽府，是下君的荣幸。”

见东华上君一直打量着景曦，景涧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上君在瞧什么？”

东华上君见他这般维护幺妹，不由得失笑，收回了目光，不再打量景曦，道：“下君只是瞧景曦公主实在面善，像极了昔年见过之人。”

景曦闻言，不由得好奇道：“是东华上君的故人吗？”

东华上君摇了摇头：“平辈而交，才敢称作故人。”提起那人，他有些怅然，遂叹息一声，“岁月已过六万载，实在不可追。”他转言对景曦道，“公主与她不过几分相似，实则并不同。那人与山川同寿，如日月亘古，姿容绝世，胜过三界之中所有的美人，却少了烟火之气，实乃空中皓月，旁人终只能仰慕，却不可得。而公主灵动非常，与她，乃是截然不同之人。”

他说得高深，景曦听得一愣一愣的，拽了拽景涧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父神对东华上君多有推崇，常常说他高风亮节，却不想是个为老不尊的登徒子，尽惦记着貌美的姑娘。”

景涧笑容龟裂：“……”不愧是你，景曦。

——

窈窈的话：

上古苏醒进度：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