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朵白莲。
亭亭玉立,洁白胜雪,静立于这洞庭湖畔, 听雨落尘埃,看云淡风轻,任岁月轻抚,一日复一日,虽安宁,但也寂寞。
直到一日,一个蓝衣少年来到这洞庭,白晢的脸庞透出一股俊朗,风度翩翩,两袖清风。他慢慢地止住脚步,眼光停留在了她身上,忽而抿嘴一笑,吟出一句诗来:“唯有绿荷红菡萏,舒卷开合任天真。”他的声音温柔而别致,又带着一丝丝的清冷,那是一种令人流连忘返的声音。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中萌动,她专注地凝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中。
整个夏季,自当夜后,思念不时油然而生。这是太陌生的一种想念,每当念来,总是他的略带忧伤的笑容,忽而迫近眼前,胸臆间一阵掏掘,继之以一阵壅塞;一阵灼疼,继之以一阵酸楚;空出满,满处空,像是春日里眼见它新涨的江水入溪,溪水入塘,而晴波历历,微漪汤汤。初看当时,只道遥不可及,亦未暇细想;回思良久,则挥之不去,更倾倒难忘。
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与他再见竟是这般方式。夏末,他踏着一片绝望向她走来,举身赴清池。那一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花瓣……
【虚空之境】
佛说:“与其相思,不如放下执着。”
她沉思良久,发现自己做不到,那个人早已刻在她的心间,她又怎能波澜不惊去附和?
终于抬头,“下一世,我能否陪在他身旁?”
流水桥上,一个倾城的女孩倚着桥栏,望向远方。东风轻撩起她柔顺的青丝,半掩住国色天香的容颜。
雨点轻轻地敲在画有水墨的油纸伞上,许久,撑伞的丫鬟问道:“小姐每天都来这里,是在等人吗?”
她的眼里飘过一缕青烟般的惆怅,“嗯。”
“小姐你身体不好,在雨中站久了夫人会担心的,先回去吧。”
今年,她已经16岁了,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始终未能出现,每日捧着希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归。
【今天,也不会来么? 】
月光泻在竹林中,纷纷扬扬的雪碎了一地,铺成满月的光辉。她孤独地走在竹林中,忧愁的影子落在花间,清冷而孤寂。
一阵寒风穿过竹林,叶带风行,每一刹那的感思都纤细地牵联,化作风中竹乐,密密疏疏,逾越万千。
触景生情,她不禁在风雪中舞动起来。在漫天的白色的蝴蝶中,她纤细的身影轻盈地飘动,忽而左手指月,似握住指间明月;忽而右手轻抬,指间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旋转在寂寞的边缘。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轻歌曼舞,玉袖生风。她踏着碎步往后退了几步,飞快地转起圈来,空灵的舞步流转,白色的水袖随身起舞,一边旋转一边慢慢的飞起,如仙如幻,令人迷醉。一阵刺骨的严寒袭来,她突然眼前一黑,坠了下去。
一个深蓝色的身影从竹林里纵起,稳稳地将她接在怀中,衣襟翩然。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一种温暖从心口涌入,身旁人的气息是那么的熟悉 ,莫名的心安。
【好熟悉】
她缓缓睁开双眸,明朗的月光下,少年的面容是那般的清晰 ,他依旧是那件蓝衣,风度翩翩。凝视着怀中的女孩,他俊美的双瞳中掠过一丝担忧。
事情来的太突然,她猛地站起,往后退了一步,背过身去,面颊滚烫。
少年仿佛也吃了一惊,看着女孩柔美的背影,担心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还是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轻轻拨动她的心弦。
她摇摇头,回过身来,如雪的长发飘动。
这时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孩的琉璃一般纯净的双眸,柔和中竟带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欣喜。
“姑娘为何突然起舞?”
她的眼光黯淡下来,“我,有些寂寞”
月光倒映在她的眼中,平添一缕诱人的凄美。
少年从袖筒中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拉开铜鞘一寸,忽而收锋,拔出时,回音缭绕飘扬,收合时声低而滞。自他学诗伊始,便依此而辨认声律,他喜欢听见比丝竹管弦更纯粹而简约,质朴的声音。
他将匕首递给女孩:“相见即是缘,我送你此物用以防身。”
她接过匕首,而后凝起那双秋水双眸,眼里透出天真的笑意:“可是,我不会武。”
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右手轻握女孩的手腕 ,左手扶住女孩如芦苇一般纤细的腰部,突然转身,借着气息的流动,将手往前一伸,风中的竹叶竟被刀刃穿成两半。
她仿佛还未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恍惚如梦一般,少年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根,像一团温柔的火焰在她的心口燃烧。
透过纯白的雪花,他可以看见女孩半隐在长发中微微泛红的脸庞。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合礼节的举动,他松开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不知是该离开,还是留下。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仰起头,吻上那令她朝思暮想的唇……
【白府】
“不可能,我绝不会嫁给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她愤怒地嘶吼着,碎掉的瓷器散落了一地,她像困在笼中的鸟儿一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白夜!”
她愣住了,茫然地看着父亲,她从未想过,这个向来对她予给允求的男人,居然有一天会朝自己怒吼。
“爹……”
“你为什么总是长不大?如今政局动荡,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白氏一族深陷贵族斗争日益陨落,与皇族联姻是唯一的办法。你是想把整个家族命运都弃之不顾吗?”
泪珠从她面颊滚落,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
“那,还有多久?”她的眼里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三天。”
她静立于流水桥上,灯火阑珊,将她的背影衬得更加孤独。
风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那个人正面带笑容向她走来,他手中拿的,正是她写的书信。
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涌来,她的眼中似带有过多晶莹的月光。
他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一种不知名的担忧笼罩住他,令他无端地感到恐慌。
他伸出手,欲擦干她的泪痕。她却躲开他,与他拉开距离。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许久,她艰难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苦艾一样,塞在她的喉中,令她几乎窒息。她转过身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突然,她的手被人抓住,她听见身后人一字一顿的声音:“我喜欢你。”
残月余晖沾上她如雪的长发 ,她眼中烟波滴落一滴墨,“但我不想与你一起。”
那一刻,她洒下手中牵挂,于桥下;任前世今生的思念,流入落花影中。
她将匕首藏于柜中,既已知不可能,又何必要徒增思念呢?
一块红布遮住了她的视线,在一片黑暗中,她隐约感到有人轻轻牵起她的手。
今日后,她将属于另一个人,而她与他,也将再无可能。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不是在走向厅堂,而像在走向死亡。
模糊中,她仿佛听到身边有人喊了一句:“谁!”
她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一下,那个人的声音是如此熟悉,以至于她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
借着模糊的阳光,她眼前似乎一片刀光剑影。一股凉风呼啸而过,在一道飞刀的寒光中,她的红布被掀到空中。
柔和的阳光下,她看见心上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衣站在不远处,他的眼中,充满了惊讶与不解。
突然,她看见他向她焦急地奔来。
“小心!”
随即是长刀贯穿身体的疼痛,她像一瓣落花,倒入他的怀中。
“夜儿……”
她看见自己嘴角的鲜血将他的衣襟染得更红,而他的声音也慢慢模糊起来。
她缓缓闭上双眼。
【好温暖】
【虚空之境】
佛问:“你有何求?”
她望着无尽的远方,缓缓说道:“下一世,我愿做一株彼岸花,等候千年,只为擦肩而过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