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难民

另一边，马车行驶中，西陵黛薇嘴角挂着干净柔和的笑容，葱葱玉指轻轻掀起帘子一角望向外面，少女鼻子微挺，玫瑰色唇瓣，一双亲和力十足的温暖眸子吸引得东方凌轩痴痴凝视。

他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气氛太过于温馨，有种恨不得马车永远不要停下的冲动，这幅画面不正是他一直所希望的吗？

果然，皇上大伯说的没错，女人就是应该多哄哄，主要应该投其所好，以往她对自己冰冷至极，今天虽不见得有多热情，但起码给他好脸色了不是么？这一定是他成功的预兆！

想到这，东方凌轩更是充满得意，乐开了花，飘飘然起来，自命不凡地想，过不了多久，西陵黛薇一定会爱的他死去活来！

黛薇淡淡地收回目光，正好对上东方凌轩势在必得的目光，以及那无法掩饰的满满得意骄傲，她心中不由得嗤笑，呵呵真是自以为是至极，会有那么容易吗？这种自负程度让人无言以对。

面上却是扬起一抹温柔笑容:“凌王殿下，你也喜欢帮助难民吗？”

东方凌轩被她这莞尔一笑迷的心神荡漾，不由得心跳加快，脸上忽然有些燥热，他只好轻咳一声来掩饰燥热，笑道:“是啊，皇上大伯从小就教导我凡事要以子民为重，要处处为子民考虑，国民是国家的立根之本，只有老百姓过得好才是奥菲之福，身为凌王的我又怎能独善其身弃百姓不顾呢？”

东方凌轩说完这话脸不红，心不跳，更让黛薇想吐，瞧瞧这瞎话说得，吹牛不上税，编瞎话不打草稿，硬是把一个纨绔子弟说成了慈善家。这编瞎话的能力和沐蝶曦有一拼啊！黛薇对面前的东方凌轩实在是恶心至极，她真是怀疑自己的眼光，这不但是个渣男还是个说谎精，她前世是怎么看上这等人的呢？

西陵黛薇扬起一抹温暖灿烂的笑颜，饶有兴趣地眨眨眼，轻轻颔首，唇角轻扬，甜美嗓音清脆动人:“哦？凌王这般心善，倒是黛薇以前小看了你。”

东方凌轩倒是一点也不脸红，依旧朗朗笑道:“西陵姑娘无需惭愧，当初我不是也对姑娘有所误会嘛。”

惭愧？

她淡淡收回视线，越发觉得东方凌轩恶心愚蠢至极，他怎么能这么大言不惭？真奇怪，前世自己怎么看上他的呢。

瞧见她忽然垂眸不语，东方凌轩也没有在意，笑了笑又把目光黏在她身上，好像在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似的，让黛薇越发恶心得想吐。

片刻后，马车停住，东方凌轩首先一步跳下来，双眸含笑地看着马车内的少女，俯身伸出手，西陵黛薇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看着面前的宽大手掌，一时间有些愣神。

她还记得前世成亲的那天，她也是从马车中钻出，想要扶着东方凌轩下马车，谁料东方凌轩只是冷漠地瞪了她一眼，拂袖扬长而去，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府里。而留下她自己一人面对着众人的嘲笑与谈资，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只好咬咬牙，提着裙子跳下马车，还不小心绊倒在地，摔得生疼，也崴了脚，那场面更是引得那些看热闹的群众冷嘲热讽，一时间成了奥菲国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而现在，几乎不用她一个眼神，对方便大献殷勤百般讨好。

呵呵，这待遇简直天差地别，真是讽刺呢。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去拼命讨好，渣男果真是贱。

黛薇很快将视线从他手上移开，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提起裙子，干净利落地跳下马车，没有半点柔弱之态。东方凌轩一怔，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缓缓攥成拳头收了回来，心下却对黛薇刮目相看。

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大小姐竟一点都不娇气，这样的她干净明丽，不知比那些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的娇气大小姐要好了多少倍去。在东方凌轩心中，她的形象又美好了几分，也更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东方凌轩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到。原来自己已经这样重视她了吗。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

东方凌轩自以为是地想着，认为黛薇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而且这是黛薇的荣幸。

东方凌轩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才是真的呢，是他完全配不上西陵黛薇。东方凌轩却还沉浸在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认为他势在必得，得意极了，继续向前走着。

这里是难民窟，大多数是别国子民，他们因战乱而流离失所，被迫辗转到此地，因别国身份无法在这里谋生计。而奥菲国的规定是，一旦在这里扎根便不能回本国去，所以这里出现了如此之多的难民。

之所以别国一直在战乱，而奥菲国安然无恙全归功于东方曜的威力，国事政事大部分都是东方曜来管，可谓是文武全才，气度不凡，冷酷无情的铁血手段让敌军闻风丧胆，更别提来攻打了。更何况在东方曜的治理下，奥菲国土壤肥沃，膘肥马壮，武器装备充足，疆域广阔，哪是边界区区小国能抗衡得了的。

西陵黛薇刚一走近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弥漫在整个巷子里，周围充斥着叫骂声，哀怨声，哭嚎声，比比皆是。西陵黛薇却是面不改色，从容地走进人群。后面的东方凌轩则是满脸黑线，万分嫌弃地捂住鼻子，眉头紧锁，尽管如此，还是有臭味钻进鼻子，恶心得他差点吐了。他一边走一边小心地避开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生怕脏了自己的衣服，沾染上污秽。

却不知，他自己本身就是最恶心的污秽。

再看看西陵黛薇，她没有半点不适，那样淡定从容，嘴角带着关切的笑意，满脸同情与关心，他终于明白低贱难民为何称她为活菩萨了，因为她从不嫌弃他们，甚至还亲近他们。这些，自己绝对做不到。想到这，东方凌轩更觉得西陵黛薇能配的上自己了。

干净温暖的少女忽然出现在这个脏乱差的地方，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回过头来看向黛薇。黛薇只是淡淡微笑着对他们点头，让随从仆人从马车里拿出很多银两和食物，她命人马上分给大家。

见状，难民们满脸的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惊讶地望着黛薇，紧接着变换成了无限的激动和兴奋，感激地看向黛薇，无比高兴地大喊:“天哪！食物！竟然真的是食物！”

“这些银两和食物真的是给我们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有的人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难道老天爷真的听到我们的祈祷了吗？太好了啊！”

“菩萨啊！活菩萨啊！你是上天派来的吗？解救世人的菩萨啊！”

“太感谢您了啊！太感谢了！谢谢！谢谢……”

蓬头垢面的难民一窝蜂地全涌了上来，把西陵黛薇包围在中间，激动得热泪盈眶，哭天抢地。

“大家别抢，都有份。”

西陵黛薇温婉动听的声音响起，令人如沐春风，她的出现就像天使下凡，又像一道温暖的阳光普照人间，照进了难民们苦涩的心底。难民们竟然真的安静下来，不再争抢食物，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等着她发放。

他们感动得落泪，纷纷给她磕头，这其中不乏小孩子和婴儿，他们个个面呈菜色，骨瘦如柴，西陵黛薇眼里闪过心疼，向来战争年代最受苦的便是孩子们，大人苟且还能活命，可小孩子呢？有父母的尚且能苟延残喘，但长期奔波，再加上环境影响，又有几个能身智健全呢？没父母的呢？只能自己颠沛流离地活着，忍受饥寒交迫，最后忍不了悲惨痛苦死去。

想到这，黛薇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苦命的女儿，她还尚在襁褓中啊！就被她的亲生父亲活活掐死，刿去双目，挖出心脏，这么惨绝人寰的事还是人做的吗？她哭的那么惨，断肠哀怨，恨不得把喉咙喊破，该是有多疼……

而后面的东方凌轩则是满脸嫌弃厌恶地看着这些难民，使劲捏住鼻子，生怕闻到一点臭味。对这些难民避之不及，幸好不经常来这里，否则非得被恶心死不可。这些难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澡了，说不定还有跳蚤和虱子！

正嫌弃着，他忽然感受到从前面少女投来的目光，生怕她发现自己内心的嫌弃厌恶，于是连忙摆正表情，对着她阳光一笑，抬头触及女子目光时，却不由得一阵胆寒惊颤。

她的目光好冷！冷得深入骨子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冰冷彻骨！让人不禁胆寒，不寒而栗，犹如可怕深渊般捉摸不透。那是东方凌轩从未见过的眼神。

不等东方凌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黛薇便偏过头去，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东方凌轩回过神来，仿佛刚刚的那个冷厉的眼神是自己的幻觉一样，他有些晕乎乎的。这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怎会有那样狠戾的眼神？是自己的错觉吗？那个眼神好像能杀人一般，让他不由得浑身颤栗。真是太可怕了！究竟怎么回事？

一定是自己对难民的厌恶被她看出来了！所以西陵黛薇就生气了。

东方凌轩觉得一定是这样，不然她怎会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过她仅仅因为他对难民的嫌弃便会用如此让人胆战心惊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定是他的错觉吧。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思及此，东方凌轩长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放松心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决不能让她再讨厌自己了！

这么想着，东方凌轩重新扬起一抹笑容，僵硬地走进难民堆里。

“啊！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千万别吓娘亲啊！娘还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怎么就死了啊……呜呜呜……我苦命的儿啊……呜呜呜……你还这么小……娘亲对不住你啊……娘亲该死……是娘亲对不住你啊……呜呜呜……”

突然，一名妇女尖叫哀嚎啼哭声响起，听起来着实让人揪心，那样的痛苦绝望令人心酸。

西陵黛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身污秽，蓬头垢面的妇女正跪在地上，满脸无助与凄惨，抱着一个被破旧被单裹着的婴孩，妇女哭得瘫软在地上，就是不肯松手，看样子那孩子已经死亡。妇女哭着哭着便昏了过去，旁边几个面黄肌瘦的人打算把孩子从妇女手中抱出来，可无论怎么使劲，妇女一双手都紧紧护着孩子，纵然已昏过去也不肯松开半点。

“慢着。”

西陵黛薇叫住了他们，她走过去疑惑地询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那几个男子也是脏兮兮的，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是生病死的，不久以后便会尸体腐烂，我要把孩子的尸体带走扔掉，以防疾病继续蔓延，不然时间长了，尸体就会散播尸毒传染到别人。”

黛薇听后微微皱眉，轻声道:“劳烦您先不要动，让我检查一下婴儿身体情况。”说完便上前去检查妇女怀中婴儿，见状，东方凌轩下意识就喊她停下，传染上什么脏病就不好了。“西陵姑娘……”可话未说完，便被西陵黛薇投来的一个冰冷彻骨目光打断，似是在鄙夷他的公子哥脾气，他只好欲言又止，皱着眉看黛薇走向婴儿。

黛薇仔细检查一番，发现这孩子并没有死，只是休克了而已，只要给他针灸一下便会从鬼门关回来，可无奈妇女紧紧护住孩子不肯松手，她没办法给他施针。目光闪了闪，又一个主意浮现在心头，她靠近昏迷的妇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先把手松开，我能治好你儿子。”

奇迹的是，妇女的手竟然真的放开了，见此情景，人们不约而同惊讶地望着平静如水的西陵黛薇，眼里掩不住的崇拜诧异，仿佛她真的是神仙。东方凌轩亦然，他睁大眼睛，满脸吃惊，忍住臭气上前问道:“她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能听到你说话？”

黛薇依然平静地微笑，并未回答东方凌轩的话。其实她只不过是在妇女一个穴道上扎了一下罢了，不过她并不打算解释，她要的就是这奥菲国对她传得神乎其技。

东方凌轩自讨没趣，自己也觉得尴尬，于是轻咳一声，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黛薇医治那婴儿。只见少女的动作格外柔和，望着婴儿的目光也格外温柔如水，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慈爱，仿佛……仿佛是她自己的孩子一般，少女周身散发着耀眼的母性光辉。

东方凌轩万分诧异，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明明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怎会有这样温柔慈爱的目光？怎会出现这样矛盾又意外和谐的气质？这还是西陵黛薇吗？按理说哪有小姑娘对婴儿这般在意的？

想着，东方凌轩满腹狐疑，西陵黛薇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黛薇拿出银针在婴儿的穴位扎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婴儿原本僵硬的手挥动起来，“哇”的一声，带着生的希望，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难民窟。

所有人都是一怔，东方凌轩更是万分佩服地看着黛薇。

短暂的愣怔过后，难民们满脸惊诧，带着对神一样的膜拜与崇敬，高声呼喊道，“活了？！那孩子竟然真的活了！”

“死而复生！这究竟是多高明的医术！西陵府的小姐真是太了不起了！”

“菩萨啊！菩萨显灵了啊！”

…………

顷刻间，人群沸腾起来，人们高喊声，雀跃声欢呼成一片，人声鼎沸。

妇人似乎是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啼哭声，慢慢苏醒了过来，一看到自己原本死去的孩子又活了，睁大不可思议的眼睛，喜极而泣，跪下给西陵黛薇磕头:“谢谢姑娘救了我的孩子！谢谢活菩萨……谢谢……谢谢”

“快快请起。”黛薇眸色那样柔和，把妇女扶了起来，一时间感慨万千。她曾经也有个那样可爱的女儿啊！曾经也为孩子治病担心焦虑，跪在药铺门口几天都不怕，曾经也与女儿互相逗趣，曾经也为了看到女儿笑容便觉得受多少苦都值得。

可……那都是曾经了……

思及此，黛薇缓缓垂下眼帘，掩住了眸子里滔天的汹涌痛苦恨意。

我好恨！好恨呀！我必要折磨死你们！都给我等着！血债血偿！

东方凌轩半点没察觉到异样，他看时候不早了，很不知趣地上前对黛薇说:“西陵姑娘，我们……”

“凌王殿下是认为一个难民婴儿不足以您担心是吧？也对，怎能有劳您‘大驾’呢？呵呵。”蓦地，黛薇眸光凌厉，抬起头像利剑直射东方凌轩的心底，那样冷漠疏离，冰冷彻骨，看得东方凌轩心头发怵。

虽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不过东方凌轩却是猛地摇摇头，急忙解释道:“没有，我也很担心那个孩子，相信她的母亲这下也不会痛苦难过了。”

“呵呵，是吗？”

西陵黛薇的眼神仿佛能够洞察一切，让东方凌轩很是心虚。黛薇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上了马车后便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一旁的东方凌轩很不安，心想自己是否说错什么了？不然她的态度为何又回到原来的冷漠疏离了呢？

这一路上黛薇一声不吭，东方凌轩好几次找话题却吃了闭门羹，直接被对方无视，直到马车停在西陵府门口了，黛薇大步流星地进去，东方凌轩神色复杂，怔怔站在原地好久，最后才失魂落魄地坐上马车回了琛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