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

昆仑虚

 封印擎苍之前，我到底忍不住，又去了一个地方。与其说是去，不如说是回去。

 七万年没有回昆仑虚了，但我却觉得自己始终都没有从这里离开过。只是，昆仑虚却是我不认识的样子了。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师父魂飞魄散以后，昆仑虚再没有龙气，而师兄们也相继被各自的家人领走了。此时的昆仑虚一片荒芜。没有人迹，没有声响。只有风，在山间飒飒地响着，比当年更加的凛冽。

 想想昔日的情景，山下朝拜者的喧闹声，山上师兄们的欢笑声，还有后山的桃花、仙鹤。昆仑虚虽清冷，但并不单调乏味。和如今一比，我也难免心寒。再又一想，师兄们虽然纷纷离开，但却在不同的地方尽着昆仑虚弟子的责任。山虽然荒芜了，但却又以另外的形式被传扬着、散播着、继承着。这恐怕才是师父心里最想要的吧。

 前厅因为没有人，早已落满了灰尘。我用手轻轻拭了拭，扶着梨花木的椅子缓了缓神。还记得过年时同师兄们一起包汤圆，打打闹闹的笑声不断，和此时荒凉沉寂的大厅比起来，完全是另外的模样。还记得师父突然回来，携了一身的风尘，却被我扬了满身的米粉，瞬时间变成了小白脸。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

 接着，我又去了一个地方。有些阴冷，同样落满了灰尘，但却留存着师父最真切的痕迹。我不能不说，我想它了。

 酒窖里阴冷冷的，但满满的都是回忆，每一个都是那样的甜。还记得当日为了离镜，我差点火烧了昆仑虚，害得师父提早出了关，后来反复告诫我要烧东西可以，但不许在酒窖里烧。幸亏他反应快，不然大伙便一起玩完了。我现在只有苦笑。当时什么都不懂，看到离镜和玄女苟合便慌了神的我，真好。

 打开了师父酿的酒。这是他唯一留下来的什么，能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他，也许是最后的一次了。折颜的酒真好，但师父的酒更让我喜欢。打开封泥便是那样的香。我在今天才终于明白师父心中的温润，比折颜更加隽永醇厚。因为他的心更宽，有着对天下，对四海八荒最为深切的爱。

 而后，便是那不可估量的力度，再一次席卷了我。仿佛倒入了他海一般深沉的怀。酒窖里的那一幕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那凉凉夜里深深的吻。那让我魂牵梦萦的人。说来也奇怪，为何我始终都梦不到他。是他嫌我太笨，所以即便在梦里也不肯见我么？好在，我很快就要见到他了。好在，我还有他的酒。

 靠在酒窖里那张简陋的床上，后背倚着冰冷的墙，我万分珍惜地啜饮着师父的酒，只觉得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他。他始终那样深不可测，始终把自己包裹在清冷的外表下，仿佛于一切都疏离着，而他的心却一直都是热切的，温暖的，渴望的，期盼的，正如同他亲手所酿的酒一般。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喝醉了。不确定是不是能醒来，也不确定愿不愿醒来。只觉得自己被锁在一条漫长的甬道里，而前方光影闪烁着。在那光影里站着一个人，所有的光都聚向了他。灿烂，耀眼，但却只是一个轮廓，那样的模糊不清。

 我的心里骤然一痛，我走向了他。但这一路却很不顺，我咬着牙，我坚持着，疲惫着踉跄着，一步三倒着，却又不忍放弃地奔向他。

 而那个人则一直都那样静静地站在甬道的最尽头，在那里等着我。依旧看不清楚他，但却又执着地向他飞奔，直至终于走到了他的近前。我投入了他的怀抱，他温润的手搂紧了我。我没入了他的肌肤，我与他重合。我在心里笑了：我终于，变成了他。

 师父，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