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香

第二天早上，白浅醒来时，看见师父依旧靠在自己的身边，沉沉地睡着。

 她轻轻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师父的额头，还有一点点烧。她担心灵宝天尊开的药是不是有效，想着要是折颜在就好了。虽然不舍，但也只好放下师父的手，迈步走出了门。

 灵宝天尊去看师父的时候，白浅却没有跟他一起回去。她记得上清境有个小厨房，于是她做出了平生一个最重大的决定：给师父做一顿饭。

 白浅对于厨艺全无兴趣。在昆仑虚上时，师兄弟们本来是轮流生火做饭的。但二师兄的厨艺太高又对做饭上瘾，所以这活儿基本由他包了。由于实践太少，白浅最后只把生火的本事给练好了。

 如今师父病重，她只觉得自己要做一点点什么，一点点就好。所以，她决定亲自为师父煮一碗面。煮面的过程让她十分心碎，也很打击她的自信心。第一次就彻底失败了。煮出来的就是水底下沉着一坨面，和她平日里吃的面条在外观上截然不同。她很诧异，刚巧走进来一个小仙娥替她解了惑：下面条之前得先把水煮沸了。

 她吐了吐舌头。最后，捧着这碗根本算不上香，但好歹有了些面条形状的成品，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师父的房间。

 墨渊此时稍稍好了些，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一抹阳光斜斜地照着他，为他虚弱苍白的面颊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抹去了平日的庄严肃穆，却多了几许的温柔。

 白浅的心略略动了动，捧着碗坐到师父的床边：“师父你一定饿了吧？这是十七给你亲手做的。”

 墨渊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稍稍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抬手托了托白浅手里的碗，又摸了摸那碗上的温度，便仿佛摸到了那端着碗的手。手轻轻地一颤，他往回收了收，抿嘴道：“你还算有些良心。”

 白浅轻轻地笑着。那笑容好像一道清澈无比的溪流，在墨渊的心间流动着。玉手纤纤，白浅捏着筷子挑起来一根面条，向着师父口边送了去，却又撤了回来，放在嘴边吹了吹。

 墨渊只在心里轻笑。这个十七，平日里大大咧咧，对厨艺全无兴趣，今天却做起饭来了。不求她能做得香，只要不吃坏了肚子便好。

 于是他张开了嘴，让白浅把那根面条送进了他的口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为那面条的味道，只为闻闻那隐约的桃花香，那昆仑虚上的桃花香，因为那是家的味道。

 虽然只有一根面条，实话说，全无味道，除了烫以外。但在墨渊口中，却并非表面上那样寡淡。他不能承认这面条味道好，但那烫烫的温度，那淳朴的面香，还有做饭人心里的温度，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神。他想起儿时生病了，母神会为他下面条。现在的这个当然差得远，但却一样的滚烫，一样的温暖。他突然想起了家的味道，想起曾在父神母神膝下承欢的时刻。

 想起了父神对他的谆谆教诲，想起了母亲慈祥的眼光。他突然觉得眼前有些迷蒙，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还有什么在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原来，一种久违的想念，一种来自心底的绵软，被口中的这根面条撩了起来，又在这根拙劣的面条里一一重现。几十万年来，他也许在昆仑之巅站得太久了，把这天下的重任也担得太久了，久得让他甚至把自己都淡忘了，更忘却了最普通的常人的感觉。

 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推掉这碗面，也有太多的理由可以离面前的这个人远一些。他本就是个神，他不需要依靠人间烟火来生存。他和她本就是师徒，他教导她，关心她，便是本分，不应该涌出家人一般的亲情感。

 但他却忍不住，忍不住张开了口，放下了战神的尊严，依仗着受伤的借口，向面前的这个人索要着，一根又一根。他吃着面，不顾形象，不顾优雅，不顾矜持，甚至可以不顾味道，只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仿佛这面条是四海八荒最为珍贵的美味。

 白浅看着师父仿佛完全变作了另外的一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忍不住好奇地挑起来一根，放进嘴里尝了尝。不想，面条还未下咽，人却被拥住了，是那样的一种力量。滚烫的舌破齿而入，在她的口中翻搅着。脑子在瞬间停顿了，从没想过师父也会有如此冲动忘情的时刻。

 她慢慢闭起了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享受起他的吻，享受起被他拥抱的感觉，享受起他的唇与自己的唇紧紧相抵，他的舌尖在自己口中搅动的感觉。她竟然忘了，口中还有那一根味道全无的面条。

 不知过了多久，墨渊终于离开了她的唇，然后又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再又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筷子，十指拨动，夹起来一根，送到了她的面前。

 也许是这面的味道太诱人了，也许是她自己把这面做得太尽心了，也许是那人口中的深沉隽永让她太贪婪了，也许是对面这个一贯清冷内敛的人此刻距离自己这么近，他全身散发出的光芒让她感到格外的难以抵挡，更无从拒绝。滚热的面条入口，顺着喉咙，顺着胃，直直而下，是那样的滚烫。她只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地沦陷了。

 于是，两人便拿着一副筷子，面对着同一个碗，挑起一根根的面条，互相喂着。不管是否狼吞虎咽，也不管是否矜持优雅，吸溜吸溜地吃得很起劲。忽然，一个人的鼻尖对上了另一个人的鼻尖，肌肤轻轻的触碰，又滑又痒。忍不住抬起头来，各自互看了一眼，再又调皮地会意一笑，然后便在眉间，在心头，荡漾起一丝醉人的波澜。

 一滴汤汁不知怎么溅到了白浅的脸上。墨渊再不多想，只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揽进了自己的怀。轻轻低下头，迎着那缠绵的目光，向那粘着汤汁的地方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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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