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平静的生死离别

后来的故事，充分演绎了，什么叫做冤家路窄，就像冥冥之中的缘分，让有缘的两个人再次相见，还是在不一般的场合。而这一次，我看到了他另外的一面。

那次我回到宿舍，第二天，眼睛酸胀。静静在一旁好奇的吃瓜，问我是不是昨夜回来洗了澡又出去了，因为她看到了我换洗的衣服。燕子一副大大咧咧的状态，一如平常的刷她的偶像剧，满脑子出去玩儿。我甚至觉得昨夜跑出去那一趟是幻觉，出去吃面也是幻觉，看到打架也是幻觉，就像贾宝玉的太虚幻境，只是潜意识作祟。从小就有英雄情结，对黑帮小说格外上头，这次估计也是假的。直到，看到了微信钱包里刷掉了两百块。我甩甩脑袋，也罢，就当募捐做善事了吧，反正也不会再见。

第三天我去上班了。急诊科的白天是忙忙碌碌的，不停有120车进来的声音，不断的呼叫，抢救，除颤仪，心电监护，呼吸机的声音不断，忙起来吃饭也顾不上。仅一个早晨，就抢救了一个吃了橡皮泥的三岁娃娃，送进产房一个在逛街就临盆的产妇，还有，一个摔了一跤立马陷入昏迷的老人家。这是个七十五岁的老太太，家属只有一个保姆阿姨，送进来的时候已经重度休克，确切的说已没有生命的迹象。保姆交待，老太太平时独居，身体一直不好，血压不稳，常年轮椅为伴。但她有个老伴，却是个叱咤商场的能人，老爷子七十出头的年纪还能在严冬里游泳，在泰山上拍照，在烈日下奔跑。看来是两个体能相差甚远的老人。抢救无效，老太太安详的走了。家属迟迟没有出现，电话联系，无人接听。

“阿姨，她除了老伴还有其他亲人么，我们需要马上联系到。”护士长有些着急。

“老太平时就一个人住，老爷子和他关系不好，从来不来探望的。他们有个儿子，常年在国外，关系也不好，叫不动的，还有个儿媳妇，在老爷子的公司里工作，老爷子不来的话她也不会来的。哦，还有个孙子，奶奶从小带大，对奶奶是很孝顺，但是从小爸妈也不管，他每天在外头跑啊，电话号码换了又换，联系都不知道打哪个。”保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顺便拿出了一大串电话号码的记事本，看不清上面留的潦草的名字。看来是个相当复杂的家庭，但是我想还是要联系试试，毕竟人命关天，斯人已逝，最后一面总是要见的吧。

挑了一个无比潦草的名字，拨了后面的一串号码。没几下就通了。

“谁？”“你好，我们是宁城第二医院急诊科，杨淑云，是你的家属么？”“我奶奶怎么了？”看来是老太太的孙子，我正要慢慢解释，电话突然挂了。一片忙音。

没过多久，老太太的孙子果然出现了。从北陆赶到宁城，大概有五十公里的路程，他半小时就赶到了，看来是一路高速狂飙过来的。看来对奶奶还是挺上心的。此刻的我忙着处理交接班，在电脑面前拼命的码字，把每一个抢救记录完善。隔着屏风只看到了那位年轻人带着黑色鸭舌帽，询问了保姆几句，随即跪在老太太的遗体前，低头抽泣，留下一个孤寂的落寞的背影。“小麦，我已经和他家属交待了病情，他表理解，你把这张叫家属签字。“医生把死亡病例交给了我。

“你好，一开始联系不上您，这是刚才杨淑云老太太的抢救记录，我们麻烦您签个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个悲伤的连背影都辛酸起来的年轻人，心想那一定是个大孝子，奶奶是他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亲人，突然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就天人永隔，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是多大的遗憾。他缓缓的站起来，转身接过我的笔，我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纱布，抬头望去，那纹身的背后，是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只是不同于那天玩闹的表情，现在的他，满脸的泪水，在抢救室头顶明亮的灯光底下，泪水照的整个脸都在发亮。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判若两人的他，在同一个地方又遇见了。他看到我没有丝毫的惊讶，拿起笔潦草的签上名字，说了声谢谢，继续安静的坐在奶奶身边，和保姆协商联系送去关怀院的事宜。不同于那天的粗鲁莽撞，他像个经历了世事沧桑的成熟人，稳妥的和医生致谢，和关怀院的来人沟通。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是这样的。看到了他面对生离死别的样子，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要面对离去，有的哭天抢地挤不出一滴泪，有的闷声不语却泪已成河，大概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故事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故事想告诉我？

很快这种无聊的念头被忙碌的工作打断，我继续加入了另一些患者的抢救工作。没有留意他是何时把他奶奶带离的医院，也不曾研究死亡病例上他签的是啥名字。反正，就是一个路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