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暗夜

省中心医院急诊部。

“病人有轻微脑震荡，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而且就目前来看体征数据不稳定，应是受到过度惊吓导致的，让他好好休息。”医生做完诊断，看了看病床上的楚辞，对秦九歌说。

秦九歌点头谢了医生，医生轻轻带上门出去，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人。

他坐在病床边轻轻为病床上的人打扇，桃花扇起伏之间带来晴天的微风。

脑震荡，过度惊吓……楚辞，都是我不好，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什么伤害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现在陶副队只给西楼传了一句话，他们不知能不能听到，神武库还未被销毁，很多不好的事情正在网络上发生。我们要并肩作战，为这扑朔迷离的幻世引进万丈光芒。

拉着的手突然握得更紧，秦九歌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楚辞的睫毛剧烈颤动着，他在努力睁开眼睛。

“大 宝贝，你醒了……”

“九歌……”话未说完，他就被秦九歌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

“我知道，我们大 宝贝天不怕地不怕，也许从不需要什么安慰或是保护。但有一个事也许不太过分，就是以后难过了，害怕了，告诉我好吗？我永远在你身后。”

一时间除却气流呼起的发梢，谁都没有动静，安静久到像是又沉睡不起。

“好。”

过了半晌，轻哑的声音在空气里点起波澜。

楚辞被秦九歌扶着靠在他身上，微微抬头时鼻尖碰上耳垂。

“不过你说的可能不太对，其实我需要。”

窗外夜色明朗，天上的星星肉眼可见，在用力向深里看去，还有更多望不尽的光点，像爱的深度一样没有定值。

窗内有人十指相扣，鼻息交缠。

大宝贝你知道吗，星星漂泊几亿年才能打个照面，而从梦魇拥向真实只要一瞬间。

我不敢说沉疴痊愈要多久，只敢说你以后每一次醒来的时候，我都在你身边。

“你这个问题嘛……那必须是国道啊，重境高速中段经过大名鼎鼎的省中心医院。”

“哇！江队你这就是行走的地图嘛！”顾采之鼓掌，“但是远哥你怎么确定是市级以上？”

“如果真的有人受伤，不管是黑客还是警察、还是我们这种小白，只要有老秦在，就一定不会置之不理。老秦出手，必是最好。”

“嘿我竟然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对老秦这么了解了啊？”

“你可拉倒吧，就你有嘴叭叭儿的。”

顾采之笑得很不正经：“远哥说什么都对。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先销毁这里才行。”

江镜按了按眉心，像是在回忆什么。顾采之也就不再说话打扰他。

大概一两分钟后，江镜把手放下来，他们知道那是他想好了。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从开始到进西楼一切正常，甚至到混战去取武器也都好着呢，为什么一进西楼系统就提示检测到芯片了呢？”

“芯片在我们身上？那我们……我去，这还死机了？死机了是不是就不会运行程序了？”

“你想多了老顾，”墨远道切了一声，“提示死机不代表程序死机。”

“啧，那还真是有点难办。”顾采之咂了咂嘴，开始研究耳麦。

“哎我说学生仔，你们统考前学校或者你们年级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江镜转头问他们。

“附中的破事儿一直都很多啊，你想听哪种？”顾采之放下耳麦回答。

“开会、搞活动、上课趣闻都算啊，最好是跟用电脑有关的。”

“害，那多的是了。比如说我们英语课用大屏放课件，教室大屏是触屏控制的，但是估计从来不修，反应迟钝，还经常出现奇奇怪怪的小广告，课件倒是半天翻不了页，英语老师直呼‘smart’。”顾采之自己说着就笑了，再看看一旁的墨远道还是一脸冰山，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江镜优雅地笑笑，示意他继续。

“还有就是我们信息技术水平测试，有道题正确答案‘CPU’，有个人太紧张了直接填了个‘ICU’，后来讲评试卷的时候他就出名了。”

“你们确实还挺有趣的，比我上学的那会儿有趣多了。但是好像跟芯片也没什么关系啊……”

“那怎么不是你们特遣署有什么特别的事？”顾采之反应过来，小幅度地白了他一眼。

江镜作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技侦又不在我们第一支队啊。”

“切……不过你要是说跟芯片有关的特别的事还真有一个，”顾采之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小灯泡，他看了墨远道一眼才说，“统考之前我们生物老师，也就是刚老秦让留在小车里的楚辞，在我们班上了节公开课。”

“什么主题？”

“就远哥刚才说的那个，探究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关系。”

“所以呢，你们给人工智能整了个大脑分析？”

顾采之哭笑不得：“没有没有，那可太高级了，我们只有小白鼠。”

墨远道补充说：“是的，这事儿特别就在于统考的时候考制改革以后，生物考试以此作为B制度的题目，然后就有了众所周知的实验室案，也成了楚辞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那你们方便把实验室案详细叙述一下吗？”江镜问道，“我们接手的时候只知道后半段的进展。”

“呃……”顾采之有些犹豫，毕竟这关系到那么多老师和同学。

墨远道倒是十分配合，他也相信这位特遣署的第一支队长：“考生物的前一天晚上，我本来想再去实验室练习一下，结果在实验室被楚辞抓到了实验台上。当时我根本不相信那是他，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毒品作用。他给我接上导管，放入芯片，用人工智能对我进行意念控制。不过那个芯片已经和导管一起分崩离析了。”

江镜略微咬着下唇，沉吟了片刻：“嗯，那还有可能是什么呢？嘶……”鼓膜传来的振动让他按了下耳朵，那是耳麦正在连线。

“江队江队，可以听到吗？我是陶壅。”在经过数秒忙音和刺耳的啸叫后，这会儿耳麦终于恢复正常。

“可以听到，请讲。”

“你们现在在找芯片对吗？听我说，刚刚沈江提出了一个猜想，就是生物统考时被导管带出的芯片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芯片还在墨远道身上。”陶壅一口气说完。

“但是我们看不到任何异常。”江镜说。

沈江亲自发言：“远道，你想想咱们那节生物公开课对外叫什么？叫‘附中芯动课堂’对吧。何为芯动课堂？这个‘芯动’你能看得见吗？”

所有人都如梦初醒。

“所以，你们要试一下吗？”

“不要，”顾采之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远哥已经是惊弓之鸟，不能再有危险了。”

墨远道按住耳麦回答：“试，为什么不试？”

“你要不要活了！”顾采之把生物考试时秦九歌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怼给墨远道。

“如果不能销毁神武库，还当代网络一个安全健康的环境，我们早晚会死！”出乎意料，墨远道和他当时说得出奇地一致。

沉默了一会儿，墨远道伸手拂过顾采之的鬓发：“老顾，我是不是又让你生气了？你看这汗出的。”

“这不是汗，这是我当时喜欢你的时候脑子进的水。”顾采之这哪是生气的样子。

“好啦，老顾，我知道你要保护我，但是你看我已经是进过一次鬼门关的人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害怕的呢？”墨远道拉住顾采之的手，眼眶有点湿，“我们所处的时代跟以前不一样，现在的世界纷纷扰扰扑朔迷离，谁也看不透。你现在转头，看看外面，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顾采之听话地看向窗外：“一片荒漠。”

“没错，神武库就是一片荒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一片荒漠外，还有多少城市像K城、E市、重州、境州那样呢？灯火辉煌，繁荣安定。”

“灯火辉煌，照不到黑暗的角落；繁荣安定，抵不过总有罪恶在发生。”江镜接过话题轻声说。

“你看，江队他们都知道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墨远道叹了口气，随即正色道，“老顾，你听好了，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事，就让我永远地留在神武库，为你们守护网络空间的太平。不管我是墨远道还是人工智能，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是我没看错的男朋友——枪的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持枪的人。”

顾采之使劲点头，似乎要把那句话刻在灵魂深处。

墨远道起身，缓缓将手伸进控制台的芯片嵌入处。一瞬间，内部的齿轮开始转动，骤然缩紧，锯开了皮肤直刺进血肉。他倒吸一口凉气，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这不就是绞肉机吗？！”顾采之语气暴怒，却被江镜拦在一边。

而此时控制台的另一端连接电脑的其中一根线管里，殷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在将一个容器注满了以后，那个连接的电脑开机了，屏幕显示：“以血充电，电脑满电，程序自动停止运行。”

顾采之看了眼电脑，现在电量赫然显示着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