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命苦

日子平淡地过着，如同水流过指尖般悄无声息，至少我以为我们是平淡的。

中秋节那晚，我和秋阳去墓地拜了爸爸和妈妈。

站在墓碑前，我的心情很伤感。爸爸离开我们的时候，我们还很小，妈妈为了我和秋阳，拼命地赚钱。我想，我这一生，欠了他们两个人太多，在我没有能力让他们过幸福的生活的时候，他们付出了一切，而当我即将有能力来报答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就那样离开了我。

秋阳跪在墓碑前，把一束康乃馨放下。我弯下腰，将墓碑上的那两张因雨水染了污渍的照片擦拭干净。

夕阳暖暖地洒在身上，我抬起头看看天边的红日，忽然记忆就飘得很远。

我还能很清楚的记得很多年以前，秋阳来到我们家里不久之后，我从妈妈那里得知了他的身世。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养出那样坚毅的孩子。

那年秋天，爸爸找到了他找了很久的一位奶奶。他小时候常常因为家里穷常常吃不饱，邻居的奶奶一辈子都没有嫁过人，她常会把自己的口粮分一些给爸爸。

爸爸一直很感谢那位奶奶，后来失去了联系，等爸爸再次找到的时候，奶奶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

十一岁的秋阳就一脸倔强地站在床边。

爸爸说：那时候的秋阳，已经在为邻居家干活挣钱养活自己和为奶奶治病了。

奶奶在见到爸爸后，浑浊的双眼竟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奶奶拉着爸爸的手，恳求他：“照顾这孩子，他命苦。”

爸爸没有犹豫，在送奶奶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后，他带着秋阳回了家。

我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向妈妈解释的，我所知道的就是妈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孩子。我始终记得妈妈说的那句话：“当我看着秋阳那孩子的眼睛时，我的心里无比想要让他不那么倔强。那样的倔强，不应该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

后来，就如同我所见到的那样，秋阳随了爸爸的姓，名字依旧遵照奶奶那时叫的。

我后来问过妈妈，秋阳和奶奶是什么关系。妈妈沉默了很久，才叹着气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奶奶年轻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插队的知青画家。那样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奶奶爱上了画家，便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后来画家回了城里，一个人，留下奶奶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小山村里，直至奶奶死去。

后来，奶奶去找过那个人，却听说他已经娶妻生子，奶奶便心灰意冷，此后也再没有嫁过人。

再后来，奶奶老了，听人说当年的画家如今落魄至极，不知犯了什么事，极有可能有牢狱之灾。而且此时画家已经身患重病。即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奶奶千里迢迢的赶去见了画家最后一眼，他躺在床上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他拉着奶奶的手，满眼的悔恨。奶奶在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从没有恨过那个男人。

再后来，就是奶奶带了襁褓中的秋阳回家。

秋阳，是那个画家的孙子。

秋阳是遗腹子，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母便发生了车祸。秋阳的妈妈在弥留之际忍着剧痛生下秋阳然后和秋阳的爸爸一同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身陷牢狱且已是强弩之末的爷爷。

这就是秋阳，这就是秋阳的身世。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有多震惊。对于我来说，从小我便生活在一个温暖而和睦的家庭里，我无法想象这个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情节到底有多艰难。直至秋阳来到我们家的第三年，爸爸死于一场车祸，我才开始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残酷。

那个冬天，似乎格外得冷，甚至我和秋阳几乎都长了冻疮。那天，妈妈下班后迟迟没有回来，我坐在灯下和秋阳做着没有尽头的作业。那个傍晚尤其地漫长，我烦躁地用笔敲着桌子，莫名的慌乱。

后来，我只记得妈妈红肿着双眼进门，把我和秋阳紧紧地搂在怀里，在我耳边说了那句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话：你们爸爸，车祸，走了。

我想，我这一生都未曾听到过那样可怕的一句话。

后来，身为这个家里的顶梁柱的爸爸离开了我们，妈妈就担起了这个养家的责任。她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妈妈本来是小学老师，为了我们的学费，妈妈辞掉了工作，自己开着一家补习班，一天到晚地讲课。

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我那时候能帮着妈妈干一些事情，也许她就不会离开我们那么早。我上大二的那一年，妈妈胃癌晚期，我得知她的病情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开始疼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本来一直坚持考京都的研究生却改变主意考了D大，回来D市。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远大志向，我的梦想，什么都抵不过我最亲爱的这些人在身边。爸爸走了，妈妈也走了，留下陪着我的，便只有秋阳了。

我回来把老屋出租，我和秋阳搬到一个更加便宜的房子里，也算是一笔收入。就这样，我一直和秋阳相依为命着，一直到他今年考上了D大。

如果不是林晓和彭禾棉之间的事情被我发现，我想，我接下来的生活就会很显而易见。和林晓安安稳稳地结婚，生个孩子，然后看着秋阳结婚生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结束这一生。

也许，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我没有发现林晓欺骗我，我们还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白发苍苍的那一天，我也会很幸福，也会不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可世事就是如此，它戏弄着我们每一个人，残酷而不留情。我发现了林晓的不忠，于是注定的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只能走到这一步。

人家说，聪明的女人面对爱人的出轨，会装作不知道，默默地击退小三，赢得胜利。我也曾经想过，哪个男人能不偷腥，原谅林晓也不无不可。

可是，情感上的厌恶让我真的无法若无其事对于这个前一秒还在和我甜言蜜语，后一秒却已经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赤身裸体相对的男人。

怅然回首这些事情，唯有感叹一句往事不堪回首，再多的怨怼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拉着秋阳，在夕阳渐渐地沉的时候，缓缓地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