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黎明能治愈所有的疼痛，然而此刻把目光投向那太阳升起的东方，却只是徒劳。这漆黑的夜，将它与日出远远的分隔在两端，永远无法相聚。”——《夜航》

​“记得这个作者写过小王子三部曲的，记得岚喜欢。”长谷川野泽把《夜航》合起来放在桌上，靠在墙上盯着封皮上大大的“夜航”二字，那些回忆像洪水般迎面卷来，他来不及逃跑，被这只怪物吞没，没有挣扎，享受着洪水带来的欢乐。

​小时候的月亮就是如此平常，就是亮亮的月亮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意境了，那时候的梦想五彩斑斓，从零钱硬币很多的售货员到承载大人期待的企业家，孩童时期的他们总是敢于幻想也肆意快活，没有“危楼高百尺”，反而颇有“手可摘星辰”的气势，却并没有意识到那一段读着“数星星的孩子”的时光是人生不可复制的无忧无虑。

​刚入夜，天空似乎还余留黄昏的残梦，像是一杯还未调好的酒，回荡着草木的香，叫人想讨来一杯，去细细地斟酌散在月光中的黄昏。灯火阑珊了这互为隔壁的两栋小房，小房前弥漫着花香的安静小巷并不潮湿，由于地理位置在通常情况下反而有粗心的画家不小心撞洒在这里的金粉。偶尔有三两顽童拿着风车嬉笑着随着带起的风穿过，偶尔有一对情人停留低头欣赏几棵生长于此的薰衣草，偶尔有两个抱着断了尾的猫的老爷爷和刚买回两个烧饼的老奶奶一前一后地牵着手走过。

​长谷川野泽，月见里岚和舅舅的儿子北原优一人拿了把小椅子坐在小巷里闲聊。​“谁想吃西瓜呀？”长谷川野泽的母亲双手端着装切片西瓜的盆，笑盈盈地走出门来，放在小圆木桌上。

“我！”​

“我也想！”​

“给我留几块啦！”​

孩子们看到浅红色的瓜瓤，欣喜之余​都捧起一块西瓜吃。抬头，深蓝海中央有优雅端庄的白天鹅静静游弋，翅膀划开的水波惊起浮云，浮云惊得脸色像蘸满蓝莓酱从果缸里捞出来的一样，看着便让人有舒心的甜蜜。蝉声鸣鸣，晚风轻漾，炊烟几许，温酒煮茶，橘子汽水，西瓜微甜，这样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也闪烁着光芒。

​盆里的西瓜只剩下浅绿色西瓜皮时，孩子们靠在椅背上满足地说：“多谢款待！”母亲便起身去厨房清理瓜皮。

“今晚月色真美啊。”​长谷川野泽抬头凝望清冷的满月，晚风温软地舔舐着喧嚷噪杂的街巷，别有一番“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的意境。

“是呢。”​月见里岚循着月光织成的绸缎抬头。

北原优接上话：“适合刺猹。”​

“哈哈哈哈哈——”​三个孩子肆意打破宁静，谁都知道鲁迅先生的那篇经久不衰的《故乡》，它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个喜月之人和远离家乡的游子心里。

“小优，你回来一下！”​舅妈似乎听到笑声，打开窗户扭头看到他们。

“好吧。”​北原优站起身来，对月见里岚说：“月见里等会儿也回去吧。”

“好呀。”​月见里岚点点头，瞥到他身上好像镀了一层银。北原优回去了，关门的声音使万物又重新陷入宁静。

​“那个，我舅舅和舅妈可能要搬家了。”月见里岚打破沉默，扭头看着长谷川野泽的侧脸。

“他们要搬到哪里？”​长谷川野泽刚问就后悔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他们要去大城市发展，可能是东京、大阪或者横滨之类的吧。”月见里岚回过头，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瓢虫，像在思考什么，“明天早上就要走了。”

长谷川野泽的情绪有些激动：“那你呢？”

“我还不知道。”​月见里岚用手指卷着耳边的碎头发，像只猫咪一样安静坐在那里。

“你舅妈那么精明强势，她一定不会带上你的，你可以来我家住。”

“这怎么可以啊？我想想吧。”​

“明天以后，你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了吗？”​

“嗯，是这样没错，但住在你家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吧...”​

“我去跟母亲商量一下就可以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长谷川野泽刚想去屋里，却被月见里岚拦下：“还是别去了吧。”

“你不是对于你的住处也毫无头绪吗？寄宿在我家也没什么吧。”​长谷川野泽盯着月见里岚的眼睛，如黑曜石般的双眸里的冷清月见里岚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班主任，伊藤老师他说想要收养我，但我还...”​月见里岚把头别到一边。

“所以你即便去班主任家，也不愿意来我家...”​长谷川野泽心头悸动，声音有些颤抖，眼泪明显已经快要掉下来但还是假装没事地说。

“没有，我只是怕麻烦你。”​月见里岚看到他这样，月光也瞬间模糊双眼，“我去给你借一筐月光和云岚，以后你在夜里也能一眼看到我。”

“在谈论什么呢？孩子们。”​母亲走出门，看到月见里岚正站在小椅子上轻轻抬头双手试图接什么，微风牵着发丝轻轻摆动，身影纤细而明亮；长谷川野泽站在地上，脸上的晶莹倒影出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