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整个盛家大半的主子都没法睡好。
但唯独掀起他人一腔烦恼愁绪的长枫倒是睡地相当安然恬淡，记忆全部恢复以后他自然也不会再频繁做梦。
而第二日起来，照常练剑，习字看书，用过早膳没多久，顾廷烨便来找他去樊楼吃酒，倒让后来的齐衡扑了个空。
“哎，你看我们两个可不可笑？”
樊楼雅间里，顾廷烨与长枫对坐喝酒，不过不同于身姿端正地坐在桌旁的长枫，顾廷烨却是不羁地坐在窗棂上喝酒。
动作与从前在扬州时那个贸然闯入他窗户时的少年一模一样，只不过比起他那时候的意气风发，潇洒肆意。
如今已是显而易见落拓消沉起来。
顾廷烨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也不管那酒是否淌到了衣领里沾染地湿透，大笑一声却是苦涩居多，
“你这是高中了也开心不起来，我这是落榜了没办法开心，还真是可笑啊可笑……”
可不是可笑吗？
顾廷烨，原本以他的文才中榜是理所应当的，然而却因为一句在十二岁那年曾随口为杨无端鸣过的一句不平。
就这样被一句话不仅夺去了功名，还被下令五十年不许科考，如此寒窗苦读十年全部化为一场空。
而长枫，原本可以当得状元之才的人因为一个生母早已去世多年的父亲曾是罪人的理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压下名次。
甚至倘若不是这年代实在已经久远，他生母又已经嫁为人妇，又有欧阳修爱惜他才华为他力荐，官家也欣赏他。
否则别说探花了，可能就落得个与顾廷烨一般的下场了，如今已经尚算幸运了。
可笑吗？荒唐吗？
确实可笑，确实荒唐，但皇权之下就是如此，别说前程了，便是性命还不是官家的一句话，甚至是一念之差。
而偏偏此时被断了前程的顾廷烨就算喝了酒都不能对此诉说什么不满，只能这样含糊不清地发几句牢骚。
不然若被人再传出去，到时恐怕牢狱之灾都少不了。
而对顾廷烨的话，长枫却是没有再像面对兄长长柏的劝慰时那样道自己其实并不放在心上，但他实在不善言辞。
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便只默默陪着饮酒。
但不知是眼尖还是天生敏锐，顾廷烨这人总比其他人更了解长枫几分，他打眼一瞧他神情便颇为无奈地笑道，
“你呀你……”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真洒脱，还是得了探花就心满意足，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啊？”
见他看出来了，长枫也并不掩饰。
既是实话也是劝慰地说道，“这世上苦难繁多，只会一重接着一重，断没有一帆风顺的道理，但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不至于？”
顾廷烨再次苦笑一声，“我这五十年都不能科考，难不成我还真等到古稀之年再考一回？还能有什么路子？”
“从军。”
这个回答长枫说的很是淡然又似掷地有声，他并非在说空话在安慰顾廷烨，而是认真地与他分析道，
“既然无法走科举文官的路子，那就去从军，本朝虽然重文轻武，但武官自然也是官。”
“你家又本是武将世家，军中人脉广泛，但继宁远侯之后却再无人从军，如今你去岂非正好？”
顾廷烨被长枫说的意动，这段时间笼罩在他心底的压抑愁云都渐渐散开一些，更何况他说的的确大有可为。
只是听长枫提起他父亲，又不免怨怼道，“我可不敢指望我那偏心的父亲，我大哥就算不能从军，他也不会扶持我。”
但长枫对此只是澹然一笑。
“那就不必他扶持，难不成你顾廷烨信不过自己的本事，离了家里便连这点靠自己闯荡一番功业的勇气都无？”
“昔年你与兄长说的燕云十六州可还未曾收复呢，青史留名的功绩就在那里等着你去摘取呢！”
长枫内敛的性子难得说这样豪气干云的话，但却正是说到了如今正是意志消沉，醉生梦死的顾廷烨心坎里。
他朗笑一声，“好！知我者果然玉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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