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亭自叙·难以触及的记忆
他们都说我性子冷淡寒凉,不喜与我接触。
打我有记忆的那一刻,就只喜欢一个人安静呆着。
大抵我以前的性子也是如此吧,记不得了。
那是大雪纷飞的寒冬,病房里灯火通明,人群吵闹,而窗外天寒地冻,冷风刺骨。
望着陌生的人群,白净的病房,内心是慌乱无措的,是害怕抵制的。
可没有让我抗拒这一切的权利,连我同他们说一句话,都遭受冷落。
那时天真的我,怎会明白这些人情世故。
只偶然听到病房外的清洁人员,不知是不是无意路过时在交谈。
“就那姑娘,听说家里人全死了自己受刺激失忆了!”
“哎呦,那命多硬啊,就真剩她一个人了?”
“可不!那天我值班,老远就看见她浑身是血的抬进来,从深夜抢救到日出才转到ICU,一呆就一月,昨日才转到看护病房。”
“浑身是血……看着年纪不大这得遭了多大罪呀?”
“可别着急心疼,现在那些个小护士都不敢接这间病房,生怕厄运转移到自己身上。”
“哎,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怕什么!这么远她听不到的。”
……厄运吗?看着还在议论着我的两个妇人,离病房越来越远,可她们的声音却还是刺骨地落在我耳中。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一个人躺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白花花房间里。
我也不知道,我的家人为什么会抛下我……难得真的是他们所说,是我害了我的家人?
当换药的小护士,匆忙帮我换下药就转身离去时,我想叫住,告诉她,我其实也可以软下声音说话,我也不会给她带来厄运。
可看她慌乱到连推车都往墙上撞,自己也被绊倒在地,却还是不肯愿意多看我一眼。
便觉得,再多说一句,也不过是加深她的恐惧罢了。
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呆了大半个月,身子骨才勉强能自己站起来,也不用让她们时时刻刻心惊胆颤地面对着我了。
那日,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天地白色交融,很是引人注目。
我双脚严重性骨折,眼下没有完全恢复,右手缠着厚厚的绷带,据医生说是受了刀伤和重击,不能随意运动。
就连头上都裹着纱布,我也记不清是受了什么伤,只记得那时候每天都晕乎乎的,需要躺着才能勉强睁眼看清东西。
那天,好不容易自己能独立下床了,又看着护士都不在,就颤颤巍巍地拄着腋拐走到窗边,想看看全部的雪景。
但景色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离窗口近些的是枯叶落尽的树木上挂满了白雪,枯残的树枝在罡风中摇曳不止。
再远处都是白蒙蒙的浓雾,天地间只剩下白色,看不到任何东西。
惹得我有些失落。
“天这么冷,你怎么就下床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不免有些好奇。
只见穿着白袍的女生,看起来年纪和我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她圆圆可爱的小脸,那透着几分稚气,而水汪汪的杏眼正直直的瞪着我。
她偏幼态的脸,肉肉的,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旁人生气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扶着我回到的床上,嘴里念叨着:“都这样还乱跑,小心留下后遗症。”
她叫叶子,是和华佗一样可爱的小女生,可她只是长得可爱,实际年纪比我大了好几岁。
但具体大几岁,她也说不清了,因为她和我一样没有家,不知道自己出生时间。
在我认知里,家人离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可她每天都活力满满,见了我也是笑嘻嘻的。
这倒让我困惑了。
“对了,新年快乐!”她递给我几个红通通的苹果,说是给的礼物。
我有些发懵的接过苹果,但还没碰到,她又把手缩回去了,“哎呀,忘记你手动不了了。”
说完笑得贼兮兮的,往我另一只包着纱布的手臂上瞄去。
“我还是削好了再给你吧。”
默默看着她拿着水果刀,三下五除二的熟练削着苹果,这才安静了几分,我好不容易才能插嘴问道:“什么是新年快乐?”
听到我的话,她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我。
可我那时候,真的对什么是新年没记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跨年,很多医生护士都已经轮休,本来就没有人想照料我,所以这才请了外面的护工。
叶子跟我解释完什么是新年以后,对我的态度变了温柔很多,也不会再拿我来寻开心。
可能,她也在心疼这个同病相怜的我吧。
她同我在医院呆了一个月,那时候都是她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同我聊天散步,陪我复健。甚至很有耐心教了我许多我忘记的事物。
也因为乐观的叶子,我的性子也不在那么沉闷。
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分别总会到来,她有更好的工作机会,我也不可能让她留下陪我。
毕竟,我也同样一无所有。
她是悄悄离开的,或许她同我一样害怕分别。
这样的乱世里,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
但像叶子这样活得像光一样的人,应该在哪都能永不落败。
如果上天怜悯,不要再让我失去这段记忆,让她永远深刻在我心中,永不熄灭。
我在医院待至开春,恢复缓慢。
没有叶子的那日子里,我又回到了安静平淡的生活。
她好像就短暂的出现,照亮我的低谷时期,等我不再需要时,转身离去。
可能,这真是上苍对我一丝恩赐吧。
过往十八年,那段难以触及的记忆,就这么随风而去吧,正如叶子常说的,“随遇而安才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