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1

程笙入狱的后一周，林梳去探监。她穿了一件穿了件艳红的长裙，透着二，三分惑人的媚意，就像海妖孤傲地立在漩涡中心，清透的歌声，歌声透开云层，搅动波浪，推起千万层浪花挟裹而来，突然却歌声一滞，搅风弄云的海妖转瞬隐于深海，不见踪迹，只留下动乱的海水浪潮。

黄昏，她坐在探监室，探狱时间为十五分钟。

男人剃成寸头，却带着几分润朗，身姿颀长，看着也养眼。被一名狱警带来，隔着玻璃，在里面的椅子上坐下。

林梳的声音透过讲话器，带上几分机器地传来“笙笙，你好吗？还能忍受吗？”，很好听，海妖般的魅惑。

程笙低着头，眼眸中黯淡无光，即使他的光就身着一袭红裙坐在他的面前，他微扬下巴，轻抬下脖颈就能看见，他却没有，只是淡淡的回复“嗯……”继而声音热切了很多，像是陨落的行星散尽最后的温热一样。

“初春天气冷，多穿些，感冒了，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要耍小性子，知道药很苦，糖罐就放在橱柜第一层，你不需要垫脚就够得到，对了，少喝凉水，那个对胃不好，到时候胃痛没人给你揉，还有……”

温润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会有沙沙声，但掩盖不了溢出的满篇温柔，音调不疾不徐，轻重刚好，像中音的大提琴，是糖果高温下化成糖浆的甜腻。

程笙唠叨了很久，探监时间过去很久，将近尾声，他的头低的更下去了，林梳都可以看见他短得露出青皮的发根。

男声沉醇入耳“你手里有我的产业，无论嫁给谁，都会看在我财产的份上呵护你后半生……你就…别等我了……”

像是侵了酒一般微醇低哑，听起来仿若有万斤重。行星在陨落前终于抬头了，看了眼他围着转了一生的太阳，那么耀眼又夺目，有光晕，有温度。

林梳口中的笙笙最后隐没了，辗转成为生生。

笙笙——生生——生生不见。

男人抬着头，眉目疏远又迷离，声音有点缥缈不清，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衣柜右侧最下层压着我为你定做好的嫁衣！”现在，我送你当未来的嫁妆吧！

压着我送你的一柜惊喜。

压着我赌上的后半漫漫人生。

压着初春满山柔光，冬至漫园梅香的余生憧憬。

林小姐，笙笙谨祝你后半生恣意逍遥，无羁绊，无牵挂，怡然自得。

程笙看着眼前的人，熟悉的眉眼，记了整整两世，白皙的肤色，浅淡的眉毛，殷红的唇，挺直的鼻，还有那双极美的桃花眼。

眼里灌进去了光，关进去了他。

轻翘的眼尾，撬动了他的心。满腔的爱意，生世的温柔，是他幼年失守，少年惊鸿，青年偏袒的集合。偏了他的整个世界给她。

抱歉呀，至于中年的从容温柔，老年的岁月静好以及逝世前的依旧选她的坚定都没有办法给她，下次吧。在梅花巷。在十字路口。在落花下。都给她，一毫不差，好吗？

林梳提包走了，红裙似火，烧得野火朝天，烧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疮痍，外面落下的夕阳，稍红的霞光氤氲了她的背影，在程笙的泪水模糊下，她好像身着嫁衣红纱，足下红毯，娉婷袅娜地走向他，翩然艳丽。警铃响起，提示探监时间告罄，恍惚间，好像是唢呐，呐声一响，红轿抬起，耳边响起他为了准备中式婚礼所看的视频中司仪的声音“夫妻对拜！”

后面半句湮入鼎沸的人声中“送……入……洞……房……”！

程笙转身时，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快要落下的太阳，火红的，半圆的，像灯笼，像夫妻结拜时挂在屋檐下得红灯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