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葛青青扶刀而立，看了霍黎忻和沈泽川半晌，说：

葛青青已经没辙了？

大夫捧着药碗的手哆嗦，颠得汤匙叮当响。他对葛青青使劲地叩了头，说：

万能小龙套不成了，不成了！大爷尽快备草席吧。

等葛青青向纪雷报告后，目送纪雷离开。他在院里稍站了一会儿，对身旁的下属说：

葛青青去叫杂役来

不多时，一位身形佝偻，裹缠着粗麻糙布的杂役便推着车到了。此刻天已沉黑，诏狱盘查严密，葛青青挑着灯笼照了照，就让这杂役跟着自己进去了。

大夫也走了，屋里只点着个油灯。霍黎忻和沈泽川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手脚冰得像死人。

葛青青纪叔……人在这里了

杂役缓缓推掉裹缠的粗布，露出一张火烧毁容的脸来。

………………

霍黎忻那微弱的气息，让人很难怀疑能不能撑下去？

他浑身都疼，仿佛躺在了阒都大道上，被进进出出的马车碾压，可他却也感觉不到疼，因为他的心比他的身体更疼。

疼痛像是无休止的烈火，焚烧着霍黎忻的心和身体，让他不得安宁。

霍黎忻想死，他想见爹娘，但他又不想死，他想为他爹娘报仇。

可霍黎忻的亲人都死了，全都死了，没人来救他。

就在霍黎忻快要熬不住时。

牙齿忽然被人撬开，热流直往喉眼里冲。

模糊中他听到了

葛青青他是霍将军的儿子，霍黎忻

纪纲什么！霍将军的儿子怎么会……

葛青青哎

纪纲不管了，霍将军的儿子我是要救的

葛青青嗯

听到他们的对话，霍黎忻知道自己不会死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遗憾。

霍黎忻（韫奕）（爹，娘，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霍黎忻一醒就得知皇上赦免了他们的死罪，但是，却要关入了昭罪寺，他们入昭罪寺那日，阒都难得晴天。白雪覆宫瓦，朱墙映绿梅。日光透过屋檐，在他脚前斜出条阴阳线。

他们大病初愈，瘦得见骨。十五岁的前尘旧梦如同灰烬，在睁眼后被这寒凛朔风吹得干干净净。

葛青青先行下阶，回首看着他们，说：

葛青青时候不早了

沈泽川扶着柱，缓慢地走下阶，而霍黎忻却站在原地，他想下去，但他下不去呀。他们暴露在日光里，既不适应，也不惶恐。少年的稚气似乎被碾碎在了苍白中，除了病弱，再也瞧不出别的。霍黎忻是被搀扶下去的，他不想自己走吗？他想，但是……

霍黎忻看着面前的昭罪寺，扯了扯嘴巴，又抱拳朝葛青青和纪纲道谢。

霍黎忻（韫奕）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黎忻没齿难忘

葛青青和纪纲挥挥手，示意不用。

可霍黎忻再怎么身居家中，也知道他们救自己冒着多大的风险，所以道谢是必定的。

霍黎忻（韫奕）两位今后有何事要晚辈帮忙，晚辈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纪纲哈哈，好好

葛青青不愧是霍将军的儿子

霍黎忻（韫奕）前辈认识家父？

葛青青和纪纲只是笑笑，没有答。

霍黎忻也没有问下去。

就在纪雷催促人为何还没到时。

那头囚车碾近，葛青青对纪雷行礼道：

葛青青大人，人带到了

纪雷送进去吧，今日一别，怕是没有机会再见。皇恩浩荡，余生你们可要好好感念。

霍黎忻和沈泽川充耳不闻，霍黎忻缓慢的入了昭罪寺，那掉漆朱门轰声而动。他们立在其中，看着纪雷。纪雷被这目光盯得不虞，正待发作，却见霍黎忻和沈泽川洗净的面上同时露出个笑来。

疯了。

纪雷下意识地想，耳边却听着霍黎忻和沈泽川说。

霍黎忻（韫奕）纪大人。来日再会。

沈泽川（兰舟）纪大人。来日再会。

说完后，沈泽川同霍黎忻笑了笑，沈泽川和霍黎忻两人互相搀扶的进了昭罪寺。

朱门“砰”地紧闭，惊起无数尘埃。小福子掩鼻咳嗽，连连后退，却看纪雷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纪雷被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他快步上马，背后被日光照晒着，方才说：

纪雷……呸，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