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泽川看到霍黎忻的笑容，愣住了。

翌日天微凉，沈泽川便被重新提入大堂，霍黎忻竟也同沈泽川一同提入了大堂。门外风雪大盛，前几日冷脸相对的审问人正满面含笑，双手奉茶，恭恭敬敬地候在太师椅一侧。

那座上坐着个面白无须的老内宦，头戴天鹤绒烟墩帽，身着葫芦景补子，外罩的氅衣尚未解下，正抱着个金玉玲珑的梅花暖手养神。他听着动静，方才睁开了眼，看向霍黎忻和沈泽川。

“干爹。”这几日奉旨审问的纪雷弯腰说。

纪雷这便是建兴王沈卫的余孽

潘如贵瞧着霍黎忻和沈泽川，说

潘如贵怎么搞成了这个模样

纪雷心知潘如贵并不是在问霍黎忻和沈泽川怎么一身脏臭，而是在问他怎么至今未审出个所以然。

纪雷额角浸汗，他也不敢擦拭，只维持着弯腰的动作，说

纪雷竖子蒙昧无知，从中博带回来便神志不清，也不知受了何人教唆，一直不肯交代。而那位是皇后要保的人，也不敢动用重刑，只好打折他一天腿，可还是一直嚷嚷着霍浩君没有叛国

潘如贵皇上要的钦提重犯

潘如贵并不接茶

潘如贵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入了大名鼎鼎的诏狱，由纪大人你亲审，竟至今递不出一张供词

纪雷奉着茶，苦笑道

纪雷正因为是钦提重犯，反倒不敢擅自动刑。沈狗的儿子来时已经身染风寒，要是没个轻重弄死了，沈卫这案子就成悬案了，霍浩君的儿子，您也是知道的，怕动刑是就撑不住给弄死了

霍黎忻的腿本就被打折了，还没有包扎，而且身子骨本就不好，一直靠药撑着，被他们一折腾，冷汗一直不停的流，头晕目眩，不知东西。

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模模糊糊听到“钦提重犯”“弄死了”。

潘如贵把他们收拾干净咯。脏成这般模样，哪能面圣

霍黎忻模糊中听到要面圣，心里不是滋味。小时候那个问她要不要吃糖的皇爷爷，如今却…

霍黎忻和沈泽川被杂役带下去清洗，腿上的伤做了简单的包扎，套上了干净的棉衣裳。他们由人摆布，身体行走不便，登上马车时费了些功夫。

马车上，霍黎忻和沈泽川被看管的很严，只能对视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沉默。

霍黎忻和沈泽川下了马车，又由锦衣卫提着过了长路。鹅毛大雪吹在脸上，那引路的内宦皆疾步而行，并无废话。

潘如贵到了明理堂前，檐下恭候的小太监立刻来迎，先为潘如贵解了氅衣，再为他换上盖面，随后接过潘如贵手里的暖手。里边已经通传完毕，潘如贵在门边叩了头，说

潘如贵皇上，奴婢把人给带来了

里边过了半刻，才传出个低缓的声音：

咸德帝（当今皇上）带进来

霍黎忻一进去，看见了咸德帝身着石青道袍，背上瘦得见骨。他身体羸弱，继位三年里大小病不间断。此时坐在椅上，一张容长脸因着气血不足，显得格外斯文清秀。

只见咸德帝看向纪雷，说了几句，纪雷叩头回答，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沓纸张，双手递给了潘如贵。潘如贵再快步向前，恭身奉给咸德帝。